熊玲:病着的健康人

作者: 熊玲心理咨询 | 来源:发表于2016-11-01 11:12 被阅读207次

    意识败给了物质——

    医生开了药,我也接受了,以后就要长期药物治疗了;

    本来想找到意识的根源,结果还是那个显然的物质缺陷;

    只因为,物质决定意识,所以意识被搁置;

    现在科学也到达不了,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既然活下来了,不再拒绝吃药,毕竟至少可以安抚一些关心我的人。

    这篇《意识败给了物质》,是我的一位来访者(网名叫响娃)博客上的博文,这篇文章让我产生了要仔细看看他整个博客的想法。看完之后,让我感觉到:这是一个“病着的健康人”。

    我之所以公开他的网名,是因我发现他在博客上公开了他的真实姓名。不仅如此,他还公开了他患病和心路历程的真实。如他的自我介绍:“一个可怜孩子的博客。作为心路历程的记录,或者可以看做精神病患者的病历。欢迎大家来解读、歧视、讽刺、安慰、毁灭、拯救这个可怜的孩子。作为交流的平台,这是一个发泄的地方,这是我们成长的见证,这是我的家。”他真实了他的病,也真实了他的成长不畏病。

    我从病人(假如是病人)那里又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病着的健康的,什么是健康的病人,什么是健康人被治疗得不健康,什么是没病的人找病人看病等现象的存在。

    感觉之后,我很想跳出心理咨询师的角色和心理专业的角度,像“响娃”那样散文性地抒发一点内心感受。

    常听说,“这个世界好像乱了,这个世界的人好像疯了”,好像这是健康人群爱说的话。

    常听说,“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在这样疯狂的世界我好怕迷失了自我”,好像这是亚健康人群爱说的话,也是所谓神经症患者爱说的话。

    其实,不管健康人还是病人,爱说的都是同样一类的话,是集理想与现实融合的混乱的话。

    我忽然想起弗罗姆写过一篇叫“病人是健康的”什么的,心里有点按耐不住的兴奋,为了真实和准确性,我把他的书搬来,翻开看,原来是“病人是最健康的人”。呵,还是最健康!这篇文章是弗罗姆晚年的最后一篇对话录。在此,摘要他文章中的一段对话——

    问:您曾经谈到,我们生活在一个由不幸的人组成的社会之中,而且人们知道这种不幸,怎么理解?

    弗:是的,如果人们正视现实就会知道这一点。这就是说,大多数人都努力向别人显示自己是幸福的。如果谁不感到幸福,那么他肯定是个失败者,一个没有获得成功的人。所以人们必须戴上一副假面具,看起来好像是幸福和满足的。否则,他在市场上就要失去信用,他就是不正常的人,不勤奋的人。但只要仔细观察一下这些人,就会发现在这副假面具后面隐藏着的是烦恼、抑郁、失眠和不幸。

    问:是不是我们一般认为是正常的人在你看来是病人?

    弗:是的。最正常的人也就是病得最厉害的人,而病得最厉害的人也就是最健康的人。听起来这话显得有些过分和诙谐。其实不然,我说这话是很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在病人身上我们能看到某种属于人性的东西尚没有被压抑到无法与诸种文化模式相对立的程度。许多正常的人们只知道适应外界的需要,身上连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异化到变成了一件工具,一个机器人的程度,他们真正的感情、爱、恨都因为被压抑而枯萎了,这些看似正常人其实才是患了慢性分裂症的人。

    弗罗姆在这篇文章里还有很多精彩的对话。

    不过,在许多正常人看来,弗罗姆才像是疯子,因为他说的话颠倒黑白,怎么把病人说成是最健康的人,把正常的人视为匿患精神分裂症的人?

    弗罗姆的观点已清楚界定了何为健康何为病人的含义。他似乎在说,正常人之所以是病人,是因身上的假面具固化而失去真我,患上了一种自我分裂样疾病。病人之所以是正常人,一定是不太接纳社会现实(哪怕是与社会的陈规陋习抗衡)的很真实的另类人,但很可能被许多人或某些社会机构标签为“偏执人格”“反社会人格”“抑郁症”等患病的人。其实,我们最常见的亚健康人群,何尝不是介于神经症与自我分裂样疾病之间的正常人呢。

    我的来访者响娃便是那种另类人,在很多正常人眼里,是一个不知他病在何处的病人,在弗罗姆的概念里,是那种病得严重的正常人。

    响娃是一个很标致很。目前,他来我这里做咨询才3次(近一个月)。第一次是他爸妈陪同他来,他显得很随意,咨询一开始就告诉我,两个月前他被爸妈带去华西医院看病,被诊断为抑郁症,现在还在服抗抑郁药。咨询结束他给我的印象是,整个思维零乱、散漫又跳跃,涉及的内容广泛而抽象,情绪有些亢奋。因此,我对他也有这样的疑诊:躁郁症?

    第二次,响娃的整个情况跟第一次迥异,情绪平静,思路清晰,涉及的内容虽然有些矛盾和超现实,但很有逻辑。他说:“药物让我极度昏沉,部分停药后,感觉整个人回到了现实,头脑能清醒思考问题了”。他讲到了他的情感生活,以及对社会、对人生意义的态度。我对他的疑诊有了怀疑。

    第三次,响娃仍然是比较好的状态,讲述了他的许多过去。在当时的情景中,他头脑似乎更清晰,不断唤起了许多早期记忆,尤其是他2岁时在幼儿园经历了数小时孤独与等待的场景,4岁时奶奶的去世,给他留下的种种场景(画面)以及至今都在影响他情绪和认知的恐惧体验。我对他的“抑郁症”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因为他接受心理咨询才算开始,我不能给予定论性的分析和判断。只是看了响娃的博客,我更多了解了他的内心,便有了想写此文的冲动,并非要写响娃本人,而是籍响娃之现象,抒发一点关于“有病与非病”的感言而已。

    响娃是一名在读大学生,年龄上还算是一个孩子,但从他每一篇博客看,却像是一个内心丰富,有思想见解,有哲学头脑,很有文才的成年人,令人感觉他很可爱,很成熟。即使他患过精神病(抑郁症,是情感性精神障碍),他也正在从疾病中走出来。以他最近的博文“涅槃”为证——

    觉得过了很长时间没有写东西了。像是一个世纪,经历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漫长的新生涅槃的过程。

    既然活了下来,还是做个好人。这前段时间有意无意变得越来越流氓。终于在一个神气的夜晚,都回来了,我的大脑的复苏使得我终于拥有了思考能力。所有堆积的情绪在瞬间释放、融化。

    人生好像一场伍迪,艾伦的戏剧,充满着黑色的幽默、灰色地带,充满着讽刺与嘲弄。

    生活的意义还是爱与希望。重新唤起那燃尽的心火,爱一个女人,爱一个世界。

    响娃过去之所以患病,跟许多患病的人一样,是因被视为生命重要价值的东西受损(受辱),如纯真的感情,高贵的自尊,厚重的信任等。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难免躁狂或情绪发作或自虐或轻生,也因这种正常的病态发作,那些关心你的人自然要把你送去医院治疗,医院理所当然要给你一个诊断,然后对症下药。

    现代社会,多得不能再多的抑郁症,其中有很大部分是医院野蛮的误诊。没办法,这个社会就好像躁郁得武断和专制!也不知是病人太多还是医院太忙,医生只能重病人证据(症状)而顾不上你的心理背景或心理冲突,还是医生只重医病而不懂医人,只要你有点躁郁而进医院,你的症状(临床表现)便是医院判定你是抑郁症或其他精神病的铁证。你相信医院,就会相信医院医生对你的“判刑”,抑郁症的帽子戴上就很难摘下。

    响娃对自己的“抑郁症”可信可不信,无所谓的态度。他又跟许多患病的人不一样的是,他性格固执和矛盾。比如他对现实社会,能亲密接触又叛逆抵触;对人性真善美的东西,高度依赖又高度置疑。他是典型的中国独生子女家庭被溺爱的孩子,但他又不同于被溺爱中长大的孩子缺乏自主性,他是太有自主,太有思想的孩子,加之他的太单纯和认真,太理想化等个性,决定了他比一般人易陷入人生的冲突与痛苦。

    因为这个社会不太喜欢太自主或太自我的人,尤其在一个比较专制的社会或专制的家庭,那种缺乏自我、逆来顺受、少点个性的人,总是比那些有思想、有个性、有自己追求的人要好过得多。许多人为了过得好,确切说为了内心那份安全感——害怕成为别人或社会攻击的对象,而慢慢变得高度社会掩饰性,不自觉中戴上了人格面具或穿上了厚厚的人格伪装。

    如果说响娃是那种易患病的人,那也与这个社会的虚伪多于真实,社会的伪文化压抑人性自我发展的环境有关。

    如果说响娃是一个病人,那也是曾经的他。现在的他,是一个刚出病巢的新生涅槃的他。是他的病,使他新生使他在成长。

    凡是能够看到自己的病,能够接受病和不畏病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戴假面具生活的人,是能够获得真正自由的人。这样的人,即使在他的人生中多次患病,那也是一个病着并能快乐的健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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