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这个他姓李，已经退休几年，他的退休，值得庆贺。

第一次对李有印象，是我还是小孩子时，那时也就四五岁，或者更小。

记得我一个人正在自家门外的街上玩，李腰杆笔挺，领着他的娇妻在大街上慢走，他俩是一道风景，让年幼的我看呆了。

李一身藏青色中山装，身形好，健壮，高个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有点像周总理，甚至比周总理还端正，如果按唐朝科举男人身材必须丰伟的选拔标准，他肯定是优秀级别。那女的站在他一旁，洒满小花的绿色锦缎袄，粉面桃花……世上竟有如此标致的一对儿可人！他本来是外村的，那年应该是刚结婚，有亲戚在我家附近，这一对儿夫妻该是在亲戚家无聊才出来散心。

后来，我师范毕业上班时，李应该四十岁出头儿，是我们教育组里的一员，也不清楚是什么官职，就记得是管几百号人的继续教育学习和晋级晋档。

也许是被几百人的仰之鼻息宠坏了，李待人趾高气扬，傲慢无礼。

我刚毕业那阵胆小，看到他就怕，他像高官，总是盛气凌人，说话时鼻音多，平时好像也不听你的问题，回头就是呵斥，我经常郁闷——自己真没成色。

有一次我找他，他办公室门紧锁，只好静等。此时有几个男老师也去找她，男老师说我：“你咋不给他打电话？一直在这儿等。”

“你们打电话呗。”我不想说我不敢。

几个男老师笑：“宁肯再跑一趟也不会给他打电话，净挨他木去（批评、指责）！你咋不打？”

“我也是不敢，宁肯等。”我承认。他们大笑，拨转车头就走了。

一次继续教育，我和同学被他通知去学习，交了一百多元钱，我当时工资一个月也就是二百多元。去报道后见满教室都是四五十岁的老教师，看着年轻的我，有老师疑惑，问我：“这学习你咋跑来？就不是你们的事儿！”

李则振振有词：“凡是学习就有好处！不用问。”

若干年后醒悟，要么他是会议精神领会错了，要么是故意让我们替老教师做了替罪羊。

有一次他去我们学校，我恰好也去上班，跟在他后面，他回头看我一眼时，我只好打招呼：“李老师好。”他面无表情，一个字都没回。

在他意识里，很多人不值得他一个字。

以后再见他，我也是只看一眼，不再打招呼。

他退休后，在我家附近工地搬砖，这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事，也许他是为了体验生活吧。路过他身旁，本不想打招呼，他就一直看我，满眼的期待，反正说话又不付费，我硬着头皮“李老师好！”几个字抛出来就飞车走人，不期望他答复。他有一件事让我感动过，2013年我脑溢血，出院后去文教组交一份啥东西，在路上看到李，他在公路的左侧我在右侧，中间几米远的路上车来车往，没指望他会和我说话打招呼，他却突然一句：“雁玲，你干啥去？”

“组里。”我简单答复。

“以后有啥事别跑了，我啥时去你学校给你捎来，让别人捎去也行。”

他的话让我迷糊了好久，他可是从来不顾及别人情绪的人……

如今李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基层干部像他那样的也有，只是别人变脸快，他变得有点儿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