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实在难受,写篇文章释放一下。也是为了,怀念我的太奶奶。
作:亦落杉
我很怕死,从小就怕。
我更怕面对死亡,这大概是从我五岁那年开始。
上小学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但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太爷爷去世了。
年少懵懂的我不知“去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看见奶奶红着眼眶指挥家里人料理后事,我只看见许许多多的人进进出出,我只看见一套巴掌大的房子里挤满了叔叔阿姨。
我被老姑蒙着眼睛带走了……
后来妈妈告诉我,太爷爷去世,意思就是再也看不到了。他做过的一切事,说过的一切话,都随着他的死亡而消散,也许有一天,我们这些后人都会将他忘记。
她没有骗我,而是将最残忍的,血淋淋的,摊开在我面前。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委屈的。
从那以后,我开始畏惧死亡,家里人有个小感冒,我都会不停的催促他们去医院,那时候医院在我心里,像个避风港。
有段时间周边出车祸的人特别多,于是每天傍晚爷爷奶奶出门散步的时候,我都会跟在后面反复叮嘱“注意安全”,强迫症特别严重的我,每天固定说六遍,少一遍都觉得是莫大的罪过。
直到2018年,我第一次面对死亡。
其实从2017年开始,太奶奶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太奶奶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就是从那时起,太奶奶不再由老姨奶一个人照看,而是由四个孩子交替。
情况越来越差。
临近过年,太奶奶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奶奶很是开心,但那时候大家谁都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回光返照。
过完年,我十三岁,本历年。
奶奶迷信,带的我多少也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晰,本历年,都是有劫数的。
果不其然,我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刻骨铭心的死亡。
大年初二,中午,我正和爷爷在家里吃饭,本想着吃完饭去看看太奶奶,结果妈妈的电话急匆匆打来,让我们赶快过去一趟,
声音带着哭腔。
爷爷脸上浮现了少有的严肃,我来不及多想, 套上衣服,一路飞奔。
屋子里又是挤满了人,还在陆陆续续的进,我挤了进去,只在外屋远远的望,里屋是太奶奶的四个儿女,还有我的妈妈,其余人与我一样,都被被隔在了外面。
我感觉那一瞬间心脏都是麻木的,我转身去了隔壁的屋子,浑身热的发麻,我愣愣的,眼睛很干,泪水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没有人顾得上我,我就静静地坐着,大脑是空的,不停的闪过太奶奶的面庞。
直到隔壁的哭声越来越大,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妈!”,
眼泪才喷涌而出。
后来我被叫去见太奶奶最后一面,那个时候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模糊了,任凭妈妈拽着我,隐隐约约听见爸爸哽咽着喊“姥姥”,我跪着,磕了三个头。
地板冰凉,头磕在地板上的时候,我清醒了一些,我突然想到了多少年前太爷爷去世时妈妈对我说的话,
吓的我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然后我拼命的把眼睛睁大,想要看个清楚。我想着总要把太奶奶看清楚,然后永远的记在脑子里,至死不忘。
至少,这样,我还会记得有一个人,从小就对我好,把我像宝贝一样捧着,
好不容易出一趟门,会记得给我买粉嫩嫩的公主裙,
会在我踩着沙发的时候,说我“七岁八岁狗都嫌”,
会在我去看她的时候,把电视调成我喜欢的频道,
会在我陪着她的时候,给我吃最爱的提子,让我给她拿藏在柜子下面的可乐,
会在自己发工资了以后,给我买最爱吃的巧克力饼干,
会在我和妈妈吵架的时候,偷偷的让老姨奶上街给我买一只我最爱吃的烤鸭来哄我,
会在过年大家一起聚餐的时候,让我来一段表演,然后满面红光的跟服务员介绍说这是我孙女,
会在过生日大家给她祝寿的时候,让我切了水果蛋糕,然后把我爱吃的水果都扒拉到我的碗里,
…………
写到此处,心悸的同时,早已泪奔。
真的,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躺在床上冲我招手,再也没有一个人,买回我最爱吃的烤鸭,再也没有人,会让我尊敬的喊一声“太奶奶”,
真的,再也没有了。
…………
那最后的一眼,我记住了,深刻,永世难忘。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放在一个明黄色的长板子上抬走,面容安详,脸色蜡黄,没有丝毫生机。
眼睛早就干了,有一点火辣辣的疼。
后来太奶奶住的老房子被卖掉了,曾经一个让我极其心安的地方,再也不存在了。
我去看过很多次,先是一个住户,后来又转手给了一个烟酒店老板,那个烟酒店老板把小房子彻底的改造了一番,
我曾熟悉的散发着檀香味的大床不见了,我曾经想抠开一探究竟的玻璃板桌子没了,我曾经踩在上面一摇一晃的缝纫机没了,我曾经踩过的,被她说过“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小沙发没了,我曾经把玩过的,一红一绿的苍蝇拍没了,我和她偷偷藏饮料的小柜子没了,她最喜欢坐的一把木头椅子没了,她最喜欢拿着的一个拐杖没了,我曾用来和她一起吃提子的小托盘,一起喝水的大缸子,我玩过家家时特别器重的招财猪,甚至是门前小花园里,她种的,用来酿酒的小葡萄也没了,
没了,全都没了……
就像我妈妈说的那样,她不在了,时间会抹去一切她存在过的痕迹,真的,如今我再想起她,记忆里的点点滴滴仍旧犹如昨日,可是她,早化为一抔黄土了……
越写越难受,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仍旧能清晰地记得她的那间小房子,门是深棕色的,因为是一楼,所以早些年银色的门眼上总是插着一个小纸团。
进门抬头就能看见一面大镜子,如果是晚上,灯开着的时候,镜子还亮亮的,反射着柔和的光。
如果往左手边走,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卫生间的门槛很高,我还记得后来她腿脚不好,舅爷在门槛上铺了一个木头的小台阶,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厨房不是很大,左边是洗手的台子,右边放着锅碗瓢盆电饭煲,走过了厨房,有一个供着观世音菩萨小像的小桌子。因为她信佛,所以就在这里长年供奉着,香的味道很好闻,我以前最喜欢来这。
转过身就是一个小小的柜子,我俩藏可乐的时候都是放在这里的,过年了,这里偶尔还会放一些积酸菜的坛子。
如果直走的话,有两间屋子,我们称它们为大屋小屋,大屋一般是她住,小屋就是老姨奶住了。
小屋有两张床,一张大床轩轩软软,我只睡过一次,床单通常是蓝的发灰,但给人的感觉并不压抑,躺上去打个滚,还会吱吱的乱响,床头是不锈钢的小架子,上面的零件还能拆下来,我和老姑经常躺在床上打闹,我拆老姑装,她看见了,顶多嘴上说说,回头还是会给我买好吃的提子。
另一张小床挨着墙方置,小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床单被罩,花里胡哨,小时候我只要去了,就会弄得乱七八糟,然后等着老姨奶拿着扫把把我赶下去,再一点点收拾好。
快过年的时候,床下偶尔还能拉出来几个大箱子,是用来放烟花爆竹的,我胆小,不怎么敢动。
屋子里的窗台上有一盆大大的芦荟,长的有点丑,但是如果烫伤了,那是很好的伤药。还有就是一个木制的衣柜和一个堆满了杂物的缝纫机,后来缝纫机上还放了一个旧电视。
大屋里东西少,也就一张大床,一个红色的小沙发,一台电视机,一台黑色的老式音响一个有玻璃板的绿色的桌子。
我最喜欢那个桌子,因为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桌里桌外全是宝。桌子的抽屉里常年放着我爱吃的巧克力饼干,桌下的板凳上有各种小玩具,桌子上放着一大家子人的合影,一年更新一次,还有就是我钟爱的两只招财猪。
那两只小猪应该是陶瓷的,与玻璃的桌面一碰,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声音适中时,很好听,她会眯着眼睛瞅我,如果我故意的发出当当当的声音时,她会指着我勒令放下。
大屋的门关上时,就会看见门后挂着的一本厚厚的日历,一天撕一张的那种,天天要撕 但是她天天不忘,也会指使我去撕下来,还要压在床底下。
有时候那两个神出鬼没的苍蝇拍也会挂在门后,这时候我就会把红色的手柄拆下来,按在绿色的拍子上,然后再若无其事的挂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老屋仍历历在目,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可是那个人,却早已不在了。
这篇文章写的像流水账,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把我心里的老屋记下来,把消失的关于她的痕迹,一笔一笔重新画上……
我知道这是徒劳,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很久没有随心所欲了,借此机会,任性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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