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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 迷人的力量——致丽辉的第09封信
丽辉:
你好!
看!外面是什么?
我看不到,我只能看到南面窗外的一个视野不太宽的方位上的景色。沈阳我来过不止一次,就是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过沈阳。
窗外远处是哪儿?
我搞不清楚,听人说窗户正对着沈阳北站。我看不到沈阳北站,其实,别人也看不到,窗口外全是楼,高楼。早晨看不到太阳,其实中午也看不着。
我住的可是8楼啊?8楼能咋的,远处都是高层建筑。钢筋水泥森林,一点也不比原始森林差,把城市的天空遮盖得密不透风。
这个医院的位置我应该还算熟悉,至少比沈阳其他地方熟悉。考体育的时候,是在沈阳体育学院。医院就在沈阳体育学院附近。北陵公园就是清朝那个叫皇太极的皇帝,归天以后睡觉的地方,也在附近。
人们喊着快看的地方就是北陵那边。那边不是别的,就是乌鸦。我没看到,据住在北面的病人说,在北陵那边黑压压像乌云似的全是乌鸦。
小时候我曾经在野地里看到吃死猪尸体的乌鸦。长大以后,就很少看到了。原来乌鸦进城了,像农民工似的在城里捡一点城里人的残羹冷炙。
那天,乌鸦进城的那天,乌鸦是在傍晚突然进城的;隔壁那个病人,也是非常突然,突然,不再喊了。
那人的喊声,很凄惨。这个人是在我之前进医院的。开始,我还以为是个女的哪。后来才知道,是个男的,年龄很大了,70多岁。
他得的是骨癌,已经扩散了。股骨上长了一个瘤子。检查出来就是晚期。扩散得特别快。在医院也不过2个多月,死了,挺好。
挺好,不是我说的,是老人儿子说的。他说看着老人遭罪,他有一种想从8楼跳出去的冲动。
这个老人走后,他的儿子把老人用的海绵垫子给了我父亲。海绵垫子就放在我们病房的阳台上。刚刚放在那里没几天就被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大娘给发现了,并且非要给扔掉。
挺好,我正讨厌这东西哪!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讨厌死人用过的东西。当然,活人用过的东西,我也不是太容易接受。其实,前几天就被清洁工发现了。只不过,那个大姨,人很随和,我父亲一解释就过去了。
妈妈说那个老大娘,瞧不起农村人。
呵呵!
我妈向来这样看问题。就像老干部的从山沟里来的护理,虽然,帮了我们很多忙但是母亲依旧瞧不起他一样。我母亲相信那些和她不友好的人都是瞧不起她的,特别是比她强的。
清洁工大姨和这个不友好的老大娘,看来早就有矛盾。在老大娘把海绵垫子扔掉之后,她们之间的战争就爆发了。
这个大姨,人有点胖,慈眉善目的,天天笑呵呵的;不像那个老大娘瘦得有点猥琐,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们家好像刚刚办完丧事,总是哭丧着一张老脸。
这两个人在一起,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哭丧脸总是告大姨的状。护士长也曾经批评过大姨几次。这一次,大姨决定不干了。跟我们道别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大姨不差钱,人家有退休金,来此打扫卫生只不过在家没什么事干,根本就不在乎那每个月200块钱。而且,我也听出来了,这个我妈认为很好的大姨,也瞧不起人。
呵呵!
至少我知道她瞧不起那个哭丧脸,说她穷疯了。
我当时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看哭丧脸在大姨走后哭丧脸不再哭丧了,还平添了一丝诡异的笑。慢慢才知道,她涨工资了。护士长给她涨的。不是那个对我们特别照顾的那个护士长。
护士长有好几个哪!而且,对我们特别照顾的也是护士长里级别最低的。
那个给哭丧脸涨工资的护士长我见过几次。每一次都是来检查卫生的。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给哭丧脸涨工资的护士长,头上戴的像头饰的帽子,蓝条比对我们特别照顾的护士长的多。
我就问对我们特别照顾的护士长怎么回事?护士长告诉我她比她级别高。而且,她也不是级别最高的。的确,后来领导来视察的时候,级别最高的护士长特意来看我来了,前呼后拥的好不威风。
第二天,领导特意过来看我的时候,骨科住院部刘主任介绍说,我是医院最重的。原来伤的最重的也是最重要的,我是那时候明白的。同时也顿悟了为什么我总是人们的焦点。
因为,我是小错不犯,一犯错就是大错;就是他们常说的,我是地上的祸不惹,要惹就惹天上的祸。
有一天在长得特别猛的那个护士给我颅骨上那两个固定颅骨牵引钢针的洞消毒的时候,哭丧脸也来了,还和猛护士打招呼,然后,又跟我打招呼:
这小伙子,长得真帅。
凉不凉,呵呵!杀听吧!嗯,是挺帅。
猛护士一边给我处理头上的伤口一边跟我们两个说话。
看看,眼眉这么浓——
哭丧脸一边自然之语,一边拖地。
我其实也挺虚荣的。小学老师就不止一次在我得奖之后,教导我不要骄傲,做人要谦虚,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我一直就这么骄傲,没办法因为我个人认为我就从来没有因为骄傲落后过。所以,直到现在当别人赞扬我的时候,还是跟以前那样摇头尾巴晃的。
不过她们两个夸我的时候,我很淡定,没有骄傲,因为,我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是滋味。看来如果小学时候,要是让她们两个给我发奖,老师肯定会对我放心许多。从此可以看出老师的重要性。
我妈说是因为老干部一家对我们的态度变化后,她们的态度才开始变化的。我倒是觉得还有其他原因,比如说,故去的那个老人的那张床上的新病人。
这个新病人,和老干部的女婿一样都在公安部门。不一样的是新病人在基层工作,是个派出所所长,还是个副的。不过她们两个对他很尊重。
老干部的女婿在公安厅,不是厅长,也不是副厅长。他是管纪检的,经常出差。我住院期间就出过好几次差。有人写举报信,他们去调差,基本查无实据。老干部女婿说根本就没法查,一般都是匿名举报。他官也不大,人很随和,那两个人也是非常尊重他。
我总是觉得,新病人是带着那种猎奇心理在看我。所以,开始我不愿意搭理他,当然,他也不打扰我。
看来还是病人好。不爱搭理谁,只要把眼一闭,装睡就行了。对方会理解为他累了,睡了什么的。自己哪?也不错,至少不用装屁,或者装孙子。
我挺讨厌我父亲见到他时的那副德行。说真的,他那副德行要是用来对待我,我肯定会,文思如尿崩,说不定早就写出一篇伟大的父爱之类的狗屁文章了。真的,如果他把那种德行拿出一半来对我,我敢肯定,我能感觉到父爱的伟大,一定。
我们就是这样不尴不尬的,好多天都是这样。或许是时间长了,当然还有就是那一天我心情不错。他又来了,其实,他天天来。说他一天来八趟,有点夸张。但是,他确实每天都过来好几趟,比大姨来的勤。
有时候他们一起过来。大姨和我妈聊天,我父亲和他聊。
他一直想和我打个招呼,我能看出来,不过我一直躲着;或是听到趿拉——趿拉——的声音就装睡觉;或是,由于趿拉声太小,没听见,就看见他来了,假装没看见。
我们的目光也曾经相遇过几次,我知道他没有敌意,可就是不想搭理他。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
效力不如投缘。
那天,我搭理他了。我心情高兴吗!
他先讲他的伤。他是腰脱,冬天吗!冰天雪地的,楼道里也是一样。他上楼梯的时候,一脚踩到冰上了。看来他住的楼也好不到哪去。脚下一滑,嘎巴一声。他说他听到了,耳朵挺灵。
第二天就动不了了。来医院就住在那个刚刚去世的老人的床上了。当然,他还不知道,其实,知道了也无所谓,医院那张床没死过人啊?
我后来是活了,要是一口气没上来,21床人家也不会扔掉,然后,第二天,也会住上另一个人。
故事讲完了,他就开始发表议论。
呵呵!
一篇极好的一事一议的味同嚼蜡的记叙文。议论无非是一个小小的疏忽就会给人带来很大的灾难之类的。议论完自己,终于开始出来引申意义,联系到我,然后,开始劝。
我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就在他问我“这就是命,是不是?”的时候,来了一句听起来比较装屁的话:
我这人,从来不相信命运,更不会认命。我会让命运把夺走的东西,加倍还给我的。
就是这样一番,毫无逻辑,空洞乏味的话令此人极其兴奋。还对我大加赞赏。
呵呵!
而且,看来他的赞扬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忽悠我。因为,当天下午,太阳快要下班的时候,他在走廊里和人谈论我的事。我虽然没有在场,但是听得到那些病友的赞扬。听得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还好,还感觉不到脸红,因为当时我正在发高烧,那天是39℃。看来装屁比装孙子好,受人最重。
看外面——
又是乌鸦,走廊里的人们开始关注乌鸦了。而且,有几个刚才还赞扬我的病友特意到我病房告诉我,南边也可以看到。
可不是吗!窗外黑压压的一团团的滚动着的黑云已经遮住了窗外的高楼大厦。慢慢的黑云近了,能够分辨出一只只飞动的鸟儿。
对不起。
我看不清那是不是乌鸦,因为,我近视眼,当时还没戴眼镜。
你的老同学:王殿波
2011年5月31日5:5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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