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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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体是一个高三在读的学生，任务重时间紧，至于成绩，不提也罢。

好在赵体的父母也没有对赵体报太大的希望，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活得舒坦就成。

但是赵体一点都不开心，他觉得活着真累。

赵体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患上了不得了的心理病，而且这病还有点尴尬。

主要症状是他身边绝不能出现任何可以计时的东西，只要有表、钟之类的工具存在，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抬头撸袖子的欲望，不断地看时间。

最关键的是，赵体一边看嘴里还一边默念：10点半，已经过了五分钟了，这么快已经五分钟了，这五分钟我干了什么？

听着神经兮兮的，其实倒也有迹可循。

赵体这病的来源，毫无疑问，高三压的。

年级主任是个有点胖的中年男人，从高一跟着赵体升到高三。在赵体还是高二的时候，他就喊出了口号：跑步迈入高三！

主任站在台上喊出这句话时，力道之大，信心之足，溢于言表。他肚子上的肉随着每一个汉字起伏共舞。

赵体坐在第一排，抹了把被唾沫星子糊满的脸，神色沉重。他转过头往四周看了看，所有平时吊儿郎当的同学此刻都一脸严肃。

赵体觉得自己已经落后了，起码在观念和心态上就已经被别人甩下了。跑步迈入高三？他现在跟爬似的。

赵体暗自下了决定，绝对不能被别人抛下。既然自己不是那些基础好的优等生，赢在起跑线是不太可能了，唯一的路子就只有靠时间取胜了。

多挤出点时间来学习，多一秒就比别人多一分，赵体这样给自己鼓着劲儿。笨鸟先飞，我多飞应该效果有不会太差。

赵体脑子笨，偏偏还选了理科。倒不是多喜欢物理化学，其实是因为他英语和语文都不好，进文科班必死无疑。其实在理科班也一样。

赵体的座位底下摞着高高的一摞书，全是试题册，推到能绕教室一圈。

一下课他就抽出一本，埋头来做。题海战术在赵体这就是他的高考宝典。

可能是题做多了，赵体的眼神越来越呆滞木讷，他一模成绩不太理想，现在整个人陷入了死胡同里，做题好像没啥用。而且赵体觉得自己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之前还能保证五分钟看一次时间，而且还只是课下紧着来，现在已经开始上课也看表了，隔一分钟看一眼。

赵体想，我这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全都浪费在看表上了。而且这样下去的话，注意力完全没有办法集中，老师讲什么也听得支离破碎的。

赵体觉得自己对时间已经演变成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了，他内心经常觉得痛苦不堪，这种无法自我控制的压抑感时时刻刻都在围绕着他。

怎样才能控制自己不看时间呢？赵体注视着挂着墙上的白色钟表，秒针移动的速度很快，一圈一眨眼就走完了。赵体想，高三什么时候能走完呢。

早着呢，起码还有几个月。

赵体叹了口气，这事不能跟父母说，也不能跟老师说，更不能跟同学说。

可憋着又难受，正想着，赵体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一分钟又过去了，一道题也没做。

赵体觉得自己真怂，一个破高考，多大点事，就把自己压成这样。

话是这么说，可赵体心里也知道，这根被自己主动接上的弦，虽然很紧，但是绝不能断。一旦绷不住，弦断了，那他这段没人样的日子就白过了。

不管怎么说，都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接着二模很快如期而至，赵体撸了把头发，这次一定得杀出重围。

没有任何悬念的，赵体再一次失败了。

据不完全估计，他在考语文那一场，一共抬头看了几十次时间。而且一次比一次间隔的时间短。最后连监考老师也忍不住了，走下讲台问赵体你看什么呢，赵体听到这话差点哭出声，一瘪嘴，没什么。

赵体崩溃了，一个二模，就成这副样子。高考怎么办？

周六放学后，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家走。书包鼓鼓囊囊的，全是课本练习册。有些文科生羡慕理科生周末的时候不用往家里背书，带几份卷子就OK，那是他们没看见赵体。

没看见成绩一般还想鼓着劲儿学的赵体。只带卷子吗？毛题不会。

赵体一边骑着车子，一边搁心里琢磨着自己的病。高考考场肯定是要有钟的，考场上时间安排多么重要，怎么才能克服自己这不听话的念头。

专心的赵体丝毫没有注意到左手边走过来一老大爷。结果连人带车刮书包洋洒了一路。痛得赵体直呲牙，隔了几秒，反过味儿了，又赶紧去扶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老大爷。

好在老大爷看着精瘦，体格却健朗。而且赵体一番好声好气的道歉之后，人老大爷也没有紧抓着赵体不放。只说了句“扶我起来。”

赵体连连点头，刚想走上前去扶人，这边老大爷急得又喊了一句“扶我起来！”，赵体连忙应了一句“哎！”接着说道：“大爷，我刚才点头了，您没看见是不是，我这就扶您起来！”

“我看不见。”

赵体听完乐了，心想这大爷还跟我置气呢，赵体扶着大爷往上起，着急忙慌地两人对上了眼。

赵体一愣，大爷这眼睛⋯是有点空。出于礼貌，赵体没有在大爷眼前挥手，而且再次朝着老大爷点了点头，发现确实没反应，心里缓过了劲，真是一位盲人。

自己这罪过大了。

“大爷，您慢走，小心点。”

赵体扶起自行车，看着老大爷动作缓慢、谨慎地摸索着前进，看不见吗？赵体舔了舔嘴唇。

手腕上因为戴了很多年的表所形成的表印格外的引人注目，赵体摸了摸，久久没有上车。

⋯⋯

“赵体，几点了？”

“看不见。”

“诶，你这孩子。”

⋯⋯

赵体觉得自己又患上了新的心理病，但这次他不像之前那么焦虑了，反倒心里还乐滋滋的。

自己大概是个天才，赵体笑眯眯的，只是眼睛却空洞无物。以毒攻毒，其症岂不是自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