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为家，从此四海为家

漂，东奔西走，何处为家。

漂，无以为家，从此四海为家。

像浮萍一样，漂啊漂，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没有人跟你说要漂多久，漂多远，才是个头。

想让你停下来，给你一张返程的票，你琢磨了一会，说还是继续漂吧，狼狈就狼狈点吧。

你思量了好久，在选择题后面的括号里用圆珠笔写了一个字号很大的A。

你知道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冲动，一心想要离开那座城市，可能选B其实也还不错，妥当的没有毛病。

可是如果有如果，你还是会优先选择A，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改变你决定的不单单只是因为那一个人又或者一件事。

婷婷说房主和中介突然袭击，进门看到屋子里乱糟糟，客厅里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房主气冲冲地只说了一句，“给你们三天时间搬出去。”姑娘们都愣住了，大家谁也不说话，都是一副呆呆的表情。

于是周末跟着中介四处去看房，备选的有两套，链家推荐像素，宽敞点，上下楼，但是厨房是开放式，不能做饭，我爱我家推荐保利，破旧点，离公交站地铁站都比较远。

被乌泱泱的人群硬推着上地铁没什么，加班晚点走在寒风中也没什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自言自语其实也没什么，只有在被通知搬家的时候，才会觉得真的是在流离飘荡，是，城市很大，左右顾盼，却没有你的家。

感觉难过，是因为房主威风凛凛下告知的时候，没有一点可以挣扎的余地，是因为从去年九月搬进来到今年九月整整一年的记忆，呛鼻的油烟、芥末的辛辣、融在酒中的苦，都留在这，是因为要打包所有的东西花时间花精力去重新适应一个新环境。如果可以，大家还是愿意留在这，和小强斗智斗勇。

在京的第一个住处是京通苑，在18层，三居室，合住的同事家在房山，一个月基本回来一次，所以一个人霸占了次卧很长时间。

每天晚上十点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很安静，放一首歌，然后习惯性地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车子井然有序排成三排堵在杨闸环岛的十字路口，交通灯由绿变黄变红，车尾红灯亮起，红色穿透力强分辨率也高，像是独角兽睁大了眼睛，放肆嚣张地笑着放行。

首都国际机场起航的飞机飞得很低，看过去就像是擦着24楼的楼顶划过，十一点入睡前，五点醒来时都可以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从小到大，然后再慢慢消失在耳边。不知道是哪个航班，不知道终点是哪个国家，也不知道要跨过哪个大洋，但也成为一种习惯，听到声音，就不自觉看向窗外，直到目送着它消失在天际，再也看不到。

楼下有一个商场，比较小的那种（比天街要小许多），一楼有“热风”、“阿迪”，还有一个家居用品店，二楼是超市，东西也算齐全，三楼是美食餐厅，四楼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因为住了两个月从来没有上去过，那段时间下班回家有两个选择，一是坐911倒39路，倒两次公交，步行一小会，一个是按照上班路线，走很远的路，坐一趟车就可以到，为了节约时间，更快回到家，所以大家宁肯折腾，也不愿多走半小时路程，下了车，直奔超市，买点速冻饺子或者煮一包方便面就可以解决一顿晚饭，库存有鸡蛋的时候卧个鸡蛋可以说非常完美了。

商场外面有一个烧烤小车，车主40来岁左右，穿着白色衬衣，戴着围裙，每次从超市出来都会看看他是否出摊。吃惯了兰州的油炸和家里的炭烤出来重口味的烧烤，所以对不放油只放水的小区烧烤不止一次怀疑和鄙视过，有没有熟透，吃了不会拉肚子吧？口味不会和冷面一样是酸甜的吧？所以忍着馋，未曾尝试，一直想念，直到回家，点了一大堆年糕面筋吃得酣畅淋漓。搬出来后有一次偶然路过京通苑，和同事点了一盘菜，味道还算可以，闲谈间，了解到车主是一名退伍军人，烧烤时放的不是水是油，只不过用的是白芝麻油。

合同到期房主不续租，所以要搬。搬家前两天开始收拾东西，日常穿用铺盖锅碗瓢盆瓶瓶罐罐细碎物品收拾出来一大堆，然后在某一天下班晚上，从屋子里挪到电梯口再挪到台阶下，姑娘们折腾了一个多小时，58速运大车里装满大半个车厢，在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们的注视下，收拾完已经快到十一点，在去新小区的路上，大家同样默不作声。从单元口搬到楼上已经快到十二点，第二天要上班，来不及细细规整，所以草草铺好了床铺倒头睡去。

美园比京通苑要方便很多，出小区门就是龙湖天街，天街里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地铁站。空调也很给力，冬天热风夏天凉风。唯一不好的是，硬件设施老化严重，所以门关了开不了、壁挂炉上不了热水、厨房和卫生间管道漏水、冰箱不制冷，洗衣机罢工这些问题都出现过，姑娘们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大晚上十点多给物业打电话，工人师傅拿着工具包前来修补，有的问题当时就能解决，有的要等到第二天才能修好。

去年整个冬天过得比较曲折，大兴西门红的一把火，导致隔三差五会有人来查，因为当时签合同签了只住四个人，所以剩下的人为了不让堵在门口，免去尴尬，一大早起床把床铺藏起来，大家轮流换着躲出去，有时半天有时就是一天。北京的冬天很冷，比西北的干冷更冷，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寒气也会钻缝而入，就这样一次次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姑娘们度过了一个冬天。

夏天到来，天气湿热，大家喜欢自己做饭自己烧菜，所以厨房里残羹剩饭吸引了大批小强家族入住，墙面上、柜子里，床底下，都能看见影踪，放了杀虫药作用不大，有一天张同学看见床上撒欢跑了一只，直接鼓起勇气用手活生生掐死了小强，现实版SHE的“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由于繁衍力太强，所以当时就把它的尸体扔到了楼下垃圾桶，但也没有能阻止之后到现在它的同伴东蹿西跑，出没无常的习性，后面大家都已习惯，不再大呼小叫。

前些日子，大家谈论要搬还是续租时，最后考虑种种，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继续在美园住。

然后周六房主和中介突然袭击，一场美梦轻轻碎了一地，房主两口给了期限，三天搬走，姑娘们什么话也不说，坐在沙发上发呆。

大家心情都很低落，才漂了一年多，就住过三个地方，换过不同的上下班路线，从不同的窗户里看天黑天亮。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

从京通苑刚搬过来时，我觉得来到一个新的住处应该可以把日子过得像2号院2号楼2单元202这个地址一样酷酷的，这一年虽然也经历了一些事，但回想起来每一份善意的存在让生活也有滋有味，来自内蒙江苏山西甘肃湖南北京的姑娘们虽然在不同属地上班，工作会有不顺心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波折时而出现，但下班一起做饭聊天谈梦想真的挺好的，马大姐常会分享她分分合合纠缠不休的感情状况，两个张同学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刷碗分工明确，博姐睡觉呼声还是一如往常大，张同学说以前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两会同床共枕。天南海北聚在一起，大家都挺惜缘的，一句问候一个调侃，细碎的点滴串连起来就是幸福的模样，简单纯粹。

然后房主一句话让我们一夜回到解放前，又开始焦灼，为马斯洛需求层次最低端的生存需求焦灼，天之大，下一站在哪，到底何以为家？

小C说，可能漂几年就要搬几次家。

小C说，工资的上涨幅度永远比不了房租的上涨。

小C说，漂一辈子可能也只能买的起三环半个卫生间。

小C问我，瑾，你觉得漂来漂去可怜嘛？什么时候打算回家呢？

我说，好不容易适应了，然后不得已又得一个窝挪到另一个窝，却都不是自己的窝，这事，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但是要我回去告别蜗居，现在回去，躺在自己的大卧室里，横七竖八地睡，舒服是舒服，一时半会我还真的没有这个打算。在不同的屋子里一点点成长，主动选择或者被动接受都是经历。

前些日子莲结束了整整一年在杭州的漂泊。她说一个人的打拼太累，当她在出租房里一个人住了三个月时，她感觉快要崩溃了，所以做了收拾行李回家的打算。她没有描述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我也没有追问，但我可以想象的到她每天下班后拖着疲累的身体走进出租房，面对外面黑漆漆的夜和空荡荡的房间，那种被无助感袭来的瞬间。

漂，东奔西走，何处为家。

漂，无以为家，从此四海为家。

和一群人一起漂，漂到一个地方，漂过辛酸无奈，漂着醉饮，漂着笑，也漂着哭。

生活和电视剧不一样，《欢乐颂》中樊胜美、关关、邱莹莹住在上海的高档小区，三室一厅，刨去物业费，每个月需要承担的房租是8000，看房子，保利和美园两个小区刨去燃气水电，两室一厅房租7000及以上。

电视剧里有生活的剧情，出来漂的人，大家都会相互扶持一把，姑娘们心善彼此相互照应着。就像五美不论谁有困难，其他人都会毫不犹豫伸出手去。

我们遇见的人，有的相伴一程，有些故事写在从前，未来已然不能续缘。

我们经历过的事，生活赠予我们的酸楚，我们领教过的孤独，我们品尝过的甜头。

都早已融进了血液，刻在骨子里。

那些我们只身一人闯天下的日子，过五关斩六将豪气的像五虎将。

从京通苑18楼到美园2楼再到保利11楼，两个小张、小罗还有我归置物品，搬家搬到十二点，叫了一个面包车，坐在车厢里，大家开着玩笑说我们像是被拐卖的人口也像是在偷摸着走私，我问张同学，若干年后，你离开了这座城市，你会想起今天这个晚上吗？张同学说，怎么会忘记。

离开-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新居-又要翻开新的一页，开启无数种可能。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打开手机，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早上睁开眼，蝉声阵阵，阳光越过窗户，长长铺开，在墙面上跳动。

或许我们需要生命里的这些变化、这些遇见、这些唤醒来感知我们平日里已经麻木的情感，从这些丰富的经历中，低头获取能量，抬头昂首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