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每天都讨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除此之外,K是英语专业的学生,现在在准备考研,E的英语也还要继续提高,不能给K丢人啊!所以就有了这个每日分享,方便我们回顾一些简单的英语知识,也顺便记录生活。
一、分享
From K二、讨论
大约两年间,隔壁人家的男主人和狗相继离世。
我们刚搬来的时候,隔壁家的两位就已经退休了。男人70岁上下,是城里少有的高个子,夏天的早晨,会穿着洗得几近透明的白色背心和宽大的白色格子睡裤在院子里眯着眼打一会儿太极,两条干瘦的手臂在虚空里划着,风就识相地从他面前分开,懒洋洋地钻进他的背心里,然后溜走。
男人总在太阳光刚爬过院墙的时候,吐纳收功,而我总是在这样的早晨被热醒,下楼嘘嘘的时候,从楼梯的窗户里往他家的院子里望一望,我印象里总有他转身时脑袋的模样,就像是沙漠里的盐碱地,大片的裸露的黄色的头皮,片状的白色闪烁着结晶一样的光芒。
女人看起来更小一些,头顶的波浪似乎总是蓬松,在家里也很少摘下脖子上的珍珠串,如果不是她总是穿着一套和我奶奶同款的碎花睡衣,你总会更乐意把她的年龄往女性更青春的岁月里推一推。在我的窗子里,她总是背对着,在院子的水龙头下面淘米,泛着银白色光芒的电饭煲内胆里交织着水、米粒和手掌揉搓过的声音。
他们总是沉默,但他们的狗就显得不乖。有时候我晚上回家比较晚,上楼的时候就必须得小心翼翼的,稍微用力踏一下楼梯,立马就会惊动隔壁的大黄狗,惊叫声划破夜空,总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会吵到邻居。但我总觉得这不应该是我的过错,我在自己家里发出的屁大点响声需要您个狗东西给我昭告天下吗?我也总碍于灵长类动物的一点点理智,没有冲下去和它吵嘴,最重要的是我也打不过它。
如果是白天的话,这种事情就很好解决,女主人,从客厅里传来的一声叫骂就能让他安静,狗东西被人灭了威风就吐着舌头在小院子里疯狂地打转,有时候没注意打翻了院子里的小花小草就有它的好果子吃了。
夫妻两个人都挺爱打理自己的小院,自己在东南角围了一个小池塘,边上的 竹架子上爬满了葡萄,葡萄茂盛的时候大黄狗就趴在下面,偶尔调戏调戏来偷吃的小鸟。
两年前,虽说是冬天,但我见识了小院里最热闹的时候。刺耳的哀乐一直持续到深夜,我辗转反侧迟迟没有入睡,起身趴在楼梯的窗台上,隔着窗户望向隔壁,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混乱。脸盆那么大的月亮挂在天上,光芒把小院照空了一块,他家的门紧闭着,灯也全关了,唢呐声吵着闹着,白色的烛台上火焰一阵阵摇曳,隐隐的啜泣声终于在人为制造的噪声之中渐渐消弭。
拥挤的人群挤满了院子,老夫妇的儿女从外地赶回来,亲戚朋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葬礼,怎么说呢,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我是分不清楚婚礼和葬礼的区别的,都是茫茫多的人围坐在一起,一桌一桌地吃饭喝酒,人们说些恭喜或者哀悼地话,但是很快就跑题了,不是关于自己的琐事八卦就是关于别人的琐事八卦,人们聚在一起也只是各过各的生活,这些悲喜苦乐大抵是不会相通的。
女主人在经历一番折腾之后显得苍老和憔悴,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接待客人,又送走客人,丧葬的很多事宜都是她一手操办,风俗总是新不新旧不旧,洋不洋也土不土,儿子辈总是不了解这些东西,清明节扫墓的时候连自己的祖坟在哪都找不到,纸钱要烧多少也不清楚,更何况丧葬这种大事能让他们办吗?他们只会图省事一把大火烧了干净!老头子撒手人寰一了百了,倒是这些遗留的社会关系和悲伤的心绪快把她推入深渊了。
她送走老头子,送走前来吊唁的亲戚们,最后送走子女,人人都还有自己的生活不是?然后安安静静地关上门,招来逐渐乖巧起来的大黄狗,靠在门口走廊的沙发上,久久地失神。
春节结束我回学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暑假了。我从窗口看到的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女人把院子的里外都重新粉刷了一边,用水泥糊了地面,贴上板材,西南角落里鱼塘也填了,葡萄架推倒,重新砌了一件小平房用来堆放杂物,这院子里连一根陈年的草也没有了。我却在夜晚,月圆的时候,回想起一个被人群挤爆了的小院子,借来的大方桌随意摆在花坛里面,盆栽倒在地上,红纸白纸黄色的火纸,乱七八糟的,鞭炮噼里啪啦炸过的碎屑被人一脚一脚踢得稀烂。
卖鞭炮的商贩总说,什么满地红,什么神鬼退散,到头来也不过是满地残渣,徒留嘈杂的哀乐和熏的人直掉眼泪的香和烟萦绕在堂前。总是要把活着的人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精神失常才能强闯进逝者的道和他们告别吗?这样突然冷冽绝情起来的院子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大黄狗在闷热的夏夜里直喘气,偶尔还会因为风吹草动被惊得乱吠,女主人的叫骂声在空旷的院子里不断回响,大黄狗也不敢再随处溜达了,也许他们说的对,狗叫的那么大声,确实是因为害怕。
我听我爸妈的说要搞好邻里关系,的把院子里刚摘的李子给她送过去,她先是惊讶,然后是落寞“这也太多了吧,我不怎么喜欢吃李子”,也许那时候我还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觉得想她这样的人生活里朋友不会太多,别人送你东西你还当着面说不喜欢。然而,之后我从她家门前经过,她总是会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看的多了,确实觉得她是不怎么会笑的人。
时隔一年,我再回家,在楼梯上上上下下好多次,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后来才惊觉,隔壁的大黄不见了。她新养的依旧是只土狗,只是温顺了很多,总是病恹恹地趴在走廊上地沙发里,眼睛里透露出点什么忧郁地味道。这回她家的狗总算是有了点他们家的家风,却也并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女主人总在天刚微亮的早晨和饭后的傍晚走上街头,寻找一天里最凉爽的空气,她总带着她的珍珠项链,穿着比她年龄稍显年轻的服饰,可能是她远方的儿女寄来的关心和问候,她也许跳广场舞,也许和人闲谈散心,却也总是到点回家,在闪动的电视影像里逐渐困倦,然后缓步上楼休息。
夜,夜啊。
可能大黄趴在院子的地面上,嗅着地底下腐烂的葡萄和草屑的味道,在一个微风沉醉的清晨悄然离世,它呜咽着想发出一点声音,想在逐渐萎缩的脑子搜索一些什么,最终也没有在细微的响动和吵闹的鞭炮声里分辨出它女主人略带点不耐烦的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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