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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 ——一个异类的囚笼与挣扎

《人间失格》 ——一个异类的囚笼与挣扎

作者: 闻霈 | 来源:发表于2016-07-18 14:41 被阅读291次

    我相信只有日本人才会说出:“我已丧失了为人的资格”这种话。

    我曾经横向比较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学性格,就如环球旅行那样,寻找各个国家的特色:英国文学宏大、法国文学优雅、德国文学庄严、俄国文学厚重、北美文学现代、南美文学迷幻……而到了日本文学——不能把日本文学和亚洲文学放到一起,它自己的特色太鲜明,你就走入了一个凄风苦雨的模糊世界,带有沥青般质感的滞涩、阴暗,耻感、物哀、厌世、情死……。从日本古典小说《源氏物语》开始,物哀就成为日本文学的性格,到了川端康成时代这种物哀文化发展到极致。物哀则厌生,两者是息息相关的,直至太宰治———无赖文学的代表人,则直接到了厌生和求死的更绝望的境地,成为独立的新的主题。包括我们熟知的渡边纯一,在他独具一格的情色文化中,极致的情欲最终也归于赴死。死亡,不仅是在日本文学中占了半壁江山的恒久命题,也是文学家心中的信仰和追求。

    早就想读《人间失格》,我对太宰治实在太感兴趣了———怎么会有人三番五次想杀死自己?虽是小说,但我想从这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中窥见他本人的心灵。问一个问题,在知道一个人自杀时,你是同情心更重还是好奇心更重?明明知道自杀之人必有不能生受之重,可是你还是让好奇心占据,不是吗?人的猎奇心比同情心强烈一万倍。我鄙视自己的同时,还是翻开了这本血泪之作。

    没有作者的前言,直接进入小说。我读书习惯于先读作者的前言,熟悉写作背景、人物安排、写作原型、表达的主题等等。这种前言是一种界碑,界碑之前是现实,界碑之后就是脱离作者的独立世界。可是太宰治不写前言,他不是界碑,他的世界就是他文字表达的世界。

    开头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三张照片,近似于一个人用锐利如刀的目光解读自画像般的剖析和描写。“是猴子,那是猴子的笑脸——脸上挤满丑陋的皱纹。”“从他身上感觉不出半点人味。”“这照片让任何人看了,都会莫名地感到心底发毛,浑身不舒服。”没有任何的通融与委婉,赫然让你看到了一个格格不入于他人的异类。

    你认为实体监狱的囚笼可怕吗?对于主人公叶藏来说,监狱简直是安全可靠的避风港。因为他的囚笼是整个人类世界,无处可躲。而这个异类一生都被困在这个囚笼中,无望挣扎。

    困住他的,是内心对人类的恐惧和绝望。恐惧,是对未知的不可把控;绝望,是看到了真相后的无能为力。

    没有天生的异类,我坚信脱离母胎的婴儿必如白纸般纯洁,变化只在出生后被外界的涂抹。叶藏的异类之路除了他极度敏感的心灵之外,更重要的是孩童时代进入他世界中的未知和矛盾。小孩子是值得被慎重对待的,因为他睁开懵懂双眼看到的一切都进入脑海和心灵成为他初识世界的依据,对于以后的世界观有着极端重要的影响。

    在第一手札中,写的就是孩童时代的大叶藏怎样一步步走入异类之路。沉闷、乏味的家庭——自出生始接触的第一个小世界。在他的着重描述中,我们看到了梦魇般的场景———灯光昏暗的餐厅、餐桌上呆滞的木刻石塑般的诸人、固化而机械的就餐、口味单调的饮食……一切让年幼的叶藏感到了压抑和不安,以致以后的人生中,叶藏对食物失去了任何兴趣,不知饥饿,进食甚至成为一种折磨。另外,不自然的沉闷会让人心慌难安,就如我们和一个不熟悉交往不多的人在电梯相遇,全程的无话难道不焦虑吗?叶藏体会的就是比这焦虑一万倍的心境吧。为了打破这种恐慌,他戴上面具,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调剂气氛的笑柄。他的人生悲剧和异类之路就此开启。严肃、冰冷的亲子关系是更直接的伤痛,原本父母的爱是孩童面对世界的贴身护甲,而叶藏显然缺失了这道护甲。当我读到叶藏偷偷改父亲的记事本这件事情时,心酸难过的止不住流泪,难以想象一个幼童在怎样的无助和恐惧下做出来那样的荒唐之举,大人对小孩子诛心太容易、太残忍。以顺从为前提地饲养,权威代替了慈爱,叶藏不知道自己在何时会丧失庇护,这种恐惧致使他对于所有人类产生了恐惧。对于生性格外敏感的孩子而言,自带情感放大功能,也许弱小的人都如此。“无论家里人对我说什么,我都从不顶嘴。他们寥寥数语的责备,在我看来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使我几近疯狂,哪里还谈得上以理相争呢?”他渐渐沦为一个带着恐惧讨好他人的异类。

    进入学校的叶藏认识了更多的人,也看到了更多的的虚伪:老师的道貌岸然外表下的八卦和猎奇心理,课上呆板授课,课下却把学生当笑料;同学之间看似热闹相交,背后的诋毁和敌意……这一切的矛盾让叶藏看不清楚到底该如何跟人类相与,最终他选择搞笑,“这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尽管我对人类满腹恐惧,但是怎么也没法对人类死心”他用搞笑来应付一切人,企图让他人漠视他的存在,嘲笑就不会有实质性的攻击。这是最残忍的选择,以放弃尊严和违背本性为代价,只能让他在异类的道路上忍受心灵车裂的疼痛。疼痛到了极点,他不得不放弃,却“滑向更加堕落的深渊”。

    “朋友”和“女人”,这是进入社会后进一步致他走向堕落的推手。

    有人说,《人间失格》是一个抑郁症+孤僻症患者的心路历程,我不敢苟同。他只是有着最纯粹的需求,想要一点真实、要一点认可、要一点安全,难道我们不想要吗?只是我们被其他的需要蒙蔽,忘记了、忽视了而已。我们的一点奢侈品只是他的必需品罢了。

    叶藏进入社会后认识了“朋友”堀田正雄。敏感的、对人类有着清楚认知的叶藏自始至终地知道这个人是“酒肉朋友”。可他依然从不拒绝借钱给他,哪怕经济拮据之也时典当衣服借钱供他玩乐,在自己自杀未遂后去找他,在看到他的冷漠后从不痛恨他……”活在世人中的异类是自卑的,我开始一直认为这是叶藏无法控制的对人的讨好所致。当第一次自杀未遂,堀田跟他说起世人会怎样看他时,他领悟到世人只是一个抽象成的集合体,对他构成影响的只有跟他接触的人。“世人是谁?世人不就是你。”叶藏看透了以世人模糊的概念来压他的那些真实的重量,就是在自己人生中那一个个的真实存在。堀田是一种象征,是叶藏眼中世人的象征,世人就是一个个的堀田,真实的世人也不过是这样。他在堀田身上看清楚了世人,也在堀田身上绝望的看到自己永远都是异类,这倒是给了他一种莫名的轻松———恐惧转为绝望。

    不少文学作品都给予爱情或者两性关系对人再生改造般强大的影响力,而《人间失格》用最冷酷的笔触写了两性关系——用一个人来填满自我的深渊。叶藏对女性的认识从来都不美好,幼年时家庭中女性的乏味、女佣们的恶趣味、姐妹们的表里不一和矫揉造作,他说女性是最难琢磨的生物。女人的神秘感从来不会振奋起他的征服欲,只是让他产生悲凉的滑稽之感。唯一让他安心的是娼妓,他称之为“白痴”的一个群体,她们没有深如海底、暗如黑夜的不可知。可是莫名其妙的,他却有着强烈吸引女性的特质,他的生活总是和女性的纠缠不清。文中描写了他的三个女性伴侣——恒子、静子、好子,三位女性分别代表了叶藏的三种渴求——“同类”、“安稳”、“信赖”。

    恒子是同类。当丑陋、穷苦的恒子出现之初便让叶藏注意到她,并且发现了她身上那种和己相似的对于人世的绝望,异类有敏锐的“雷达系统”发现自己同类,并迅速靠拢。二人相约殉情自杀,恒子自杀成功,叶藏被救起。自杀未遂本是蒙羞之事,被众人认为间接害死女性更是让众人开始远离叶藏。之前只是他自我认知中的异类感,在这之后成为现实。

    静子代表安稳。作为一名编辑,她让叶藏过上看似正常人的生活。家庭中有幼女的陪伴,给他工作让他给杂志画漫画,这种被需要让叶藏感到了安稳。然而,一次无意中听到静子和女儿的温馨对话,让叶藏决然离去。他终究还是自卑,摆脱不了异类的自我认知,认为自己会毁灭掉那世俗人的幸福。看到此,震撼地感动,一个绝望之人怎会轻易放弃手边的救命稻草?对人类既绝望又有爱,这是怎样的心境。

    好子,是年轻的处女,叶藏从她身上感到了久违的可信赖感,和她结婚了。婚后,和可信赖的好子的生活让叶藏放松了一点对人类的戒心。可是,好景不长,叶藏最后的一点支撑也瞬间被摧毁。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事件是怎样的,好子被强暴还是与人通奸或者只是有暧昧的身体接触?因为作者对这件事的描写非常模棱,用的词语是“侵犯”,可是好子的反应却只是愧疚和极度的不安。总之,这件事情之后,叶藏对于妻子被“侵犯”之事本身毫不关心,他只是彻底的绝望———最后的信赖也破灭了。他并未指责,甚至还同情地看着内心备受折磨的妻子,内心凄然绝望,无可留恋的吞下妻子收起来准备自杀的药。

    就此,他彻底人间失格。再次自杀未遂后,他被送入精神病院,人间已不再对他容留。虽然这之后,哥哥将他接到家乡,但依然隔绝了他,只留一个年老丑陋的女人照顾他。

    太宰治在写完这部小说后便自杀了,这次他终于成功了。看完他的绝笔之作,真为他的死松一口气,他终于不用再痛苦挣扎了,幸好他有这最后的选择。

    “异类”——这是多数人话语的霸权,虽然小说中叶藏如此自称,可我不想这样来定位叶藏或者太宰治。小说最后用酒馆老板娘的话说出来“我从未见过他那样单纯善良的人,他是神之子。”生而为人他并非没有资格,谁也没有规定成为人类需要多高的标准,我宁可执着相信,他只是错到了人间的“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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