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

慌，是置身沼泽地的感觉，经历过等之后，在某个时点，又会体会到陷的感觉。

陷，越挣扎陷得越深，深知不该深陷，但陷入后越想爬出，越纠缠，直到筋疲力尽之后才会解脱，而解脱可能是两个方向。

爸爸生病住院，工作突然遇多件脱不了身的事情，像是故意的似的，分不清这是在帮我，还是在考验我。

心里一直惦记着爸爸每一次的检查结果，工作中却被人惦记着，微信一直在催促，那一刻，仿佛我有多重要似的。

事实上我能帮助的很少，但却被依赖着，还偏偏是这个时候，此时深刻地体会到职业性的“残忍”。

分分钟都想哭的心情，面对考察的客户，还要微笑待之。也好，一整天被各种催促，反倒忘了自己站在沼泽地里。

推掉了晚宴应酬，这种场合我不想再为难自己，有主角陪同，作为客串的配角不出现，无妨，谁也没有多么重要。

坐在回家的车上，觉得累了，突然微信响起，原来是下午我找的那个朋友，他姐姐帮忙看了CT结果，多一份参考。

“你爸爸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两天了，我还没见过他。”

“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随时找我。 ”

“好的，谢谢你！”

“爸爸”两个字刺痛了我的双眼，从回消息开始眼泪就掉出来，回到后面已看不清屏幕了。迅速结束了对话，我要深呼吸。

不行，根本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司机师傅还是有所察觉，这时候觉得口罩是很好的保护物，收藏了所有的泪珠。

下了车在楼下找一无人之处，哭出了声，不想再忍了，只想放声大哭。记忆中这样的痛哭不多，多是默默的流泪，像假哭。

哭是宣泄痛苦，那一刻，我陷入沼泽地，它想吞了我，不让我呼吸，它在嘲笑我：“没见过你这样当女儿的。”

“嗯，都怪我，耽误了半年之久，如果父亲节那天，我再坚定点，把爸爸拉到医院，他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严重了。”

“你是一个软弱的人。”沼泽继续数落着我。

“嗯，我又软弱、又懒惰、又无知、又没责任心，我是个胆小鬼，我怕面对，我在躲避，我在自欺欺人。”

该死的戒断反应，骗谁呢？爸爸这样想，当然也是希望自己恢复，不给儿女添麻烦，而他没想到这样的儿女好白痴。

不但没有让爸爸得到及时的治疗，每个周末还要吃爸爸做的饭，美其名曰陪父母，摸摸良心，好痛。他不让进厨房就不进了？真心想帮能帮不了吗？

路上遇到两个大声说话的大爷，好吵，人家哭呢，你们说话能小声点吗？一晚上撞到三四回，连哭都不能痛快。

怎么办？停不下来，谁来救救我？我不愿求助，但我期待有人能把我从沼泽里拉出。微信提示音响起，打破了我的思绪。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病可能要花不少钱。”

还是刚才的那个朋友，他已经是今天第二个提醒我的人了，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我不想想到花钱的场景。

“不知道，不想想，几十万？上百万？”

“有说几十万的，也说有上百万的。”

“嗯，先不说这些好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工作这几年，我存了九十万，可以借你一半。”

突然更想哭了，曾经我想过这个问题，在我需要钱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可能借给我的人会有谁？我觉得没有。

拨通电话感谢他，并告诉他现在不要说这些，因为不敢想到那一步要面对的场景，别提醒我，我连今晚都过不去了。

许是听到我说话带着哭声，情绪也很激动，他也变得语无伦次了，说：“九十万你全可以用，要找人我帮你找，你放心，我们全家都会帮你的。”

虽然悲伤依旧，但他的慌张也让我感受到温暖，困难的时候，除了亲人，还有这样的朋友，感谢！

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在下陷，因为我走不出那个黑漆漆的阴影，是我耽误了爸爸的就诊时间，是我没帮爸爸分担劳累。

这个心结把我的心拧成了麻花，纠缠！

哭依然在继续，挂了电话，不想再让别人看到我失控的一面，可是，怎么停啊，悲伤包围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一个朋友把他经历的苦痛一股脑地告诉我，我止住了哭，眼泪被吓到凝结，但挂了电话，又化冻了。

给妈妈打电话没接，给弟弟打电话，想装没事，但不行，又开始一波，真要命，见一个哭一次，停不下来了。

突然发现一直觉得不顶事的弟弟长大了，比我冷静沉着很多，而我还只会哭，什么都没有做。

他的安慰终让我停止了自责，哭了两个小时也累了，自责有什么用呢？像弟弟一样，为爸爸做点什么。

哭出来好多了，憋着会受不了。

妈妈回过来电话，我调整了下情绪，用欢快的声音回应她永远乐观的声音。

“你打电话了？你爸爸状态好着呢，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陪着他呢。”

“明天中午想给你们送点家里的饭。”

“不用，你又进不来，上班那么辛苦，周末好好休息。”

后面妈妈一直在劝我，她没了第一天的慌张，取而代之的是乐观面对，临结束，问我要不要和爸爸说话。

“你问爸爸吧，看他。”

心里的答复是：“要！”

我不知言不由衷要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连和爸爸通话的勇气都没有呢？

“你爸说不说了，他躺床上休息呢，哈！”

妈妈努力缓解着我们父女的尴尬，其实她不知道，我们父女俩有多像。

小学在上海求学的时候，爸爸趁出差之际来看我，我听到他的声音，却不好意思出房门去见他，明明那么想念他。直到第二天早晨上学前才勿忙打了个招呼。

我们都太习惯隐藏自己的感情。

和妈妈打电话终是没哭，这是太多人的努力，把我从沼泽地里拽了回来。

哭泪了，想睡一觉，醒来，不要再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