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白星辰
后来总是无端地想起,似乎总有一只红色的蜻蜓,住在潮湿多雾的童年里。永不停息地飞。
有时候会梦见它,往很高很远的地方飞去,直到消失不见。
有时候不会梦见。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多雾,潮湿,遥远的童年,恍如隔世,亦真亦幻。
那年五岁,趴在爸爸背上,经过一片绿色的,如绸缎一般整齐的麦田。
看见麦田里用旧年麦草做的麦草人,一本正经地问:爸爸,那是什么?
爸爸玩笑地回答:那是你爸爸。
又看见一只黑色的地蜘蛛爬过爸爸脚前,问:爸爸,那是什么?
还是玩笑地答:那是你爸爸。
……
往前走过一片深绿色的松树林,在爸爸背上哭闹:爸爸,我要我爸爸。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眺望到远方麦田里的麦草人,就总会大声喊:爸爸。
或者看见一只爬行的地蜘蛛,也会喊:爸爸,加油!
好多天好多天过去,那片绿色绸缎般整齐的麦田成长成金黄色的秋季。
某一天,天气大约阴沉,从舅舅家回来,在舅舅背上,经过农场,看见农场一块红色的凹凸不平的布。
问舅舅:那是什么?
舅舅答:那是你爸爸。
……
如果当时再长大一些,兴许就能从妈妈红肿的双眼跟千家姨娘复杂的眼神里看出端倪。可惜那时懵懂,还不知道究竟什么人,从我单薄如蝉翼的生命里退场。
只是记得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爸爸,也再也没有看见过妈妈救世主一般美好的微笑。
有时候会很想他,想他温暖宽厚的背,想他慈祥温和的笑。
有时候看见远方田垄里的麦草人,或者一只爬行的地蜘蛛,会站在门前大喊:爸爸。
有时候房屋里忙活的妈妈听见,会发疯似的跑出房门。
眼神茫然,默默地看着远方发呆好久,僵硬转身,走进漆黑的房间里。
有时候我会听见她小小声的啜泣,有时候不会。
再后来,妈妈带我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看过许许多多人的脸色。
有时候在狭窄泥泞的路上,因为被一群孩子截住,往身上扔蚯蚓,而讨厌那个人的离开。
有时候经过一片绿色的麦田,看见麦草人,或者爬行的地蜘蛛。就会想起那些炙热的夏天,那个人那样慈祥的笑声。
很久很久以后,外婆厌恶的眼神越来越明显。那时候,妈妈认识了我现在的爸爸。
那天在外婆家门前玩石子,初见他,就是那样一副慈祥的模样,有苦难在他身上住过的痕迹。
后来长大一些,爸爸撑着雨伞送我去学校。
再后来生一场大病,在重症病房,医生放弃治疗的时候,爸爸三番五次地跪在年轻医生面前。妈妈说,那时爸爸哭地撕心裂肺。
所以你看,那个跟我有血缘亲的人,会在我人生刚刚开始时选择离开。
而那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因为赎我的命,而倾家荡产。
如今路过任何地方的田野,看见老态龙钟的麦草人,或者艰难地爬行的地蜘蛛,还是会想起那些潮湿多雾的年代,似乎有一只红色的蜻蜓,永不停息地飞过。
如今怕繁华,怕热闹,怕刺眼的阳光,怕爸爸妈妈隐忍的病痛渐次明显,怕人心的复杂,怕冗长的日子,怕一切结束,所以总是避免开始。
只是再也不怕,谁取笑这场生命,那么不合群。
反正,一切不合群的,都一样艰难地,离谱。
一切艰难地离谱的,都不那么接近表里不一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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