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周丽梅

      在医院的走廊碰到她，真的有点不敢相信是她。苍白浮肿的脸宠，眼睛咪的成一道缝，花白的头发软软的耷拉在额头，身材蹒跚雍肿。岁月真是可怕把昔曰美丽的一女孩弄得面目全非。我知道她见到我可能有点尴尬，可能会回忆起往事。但它孤独的背影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我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她有点迟疑的转过头怔怔的看着我，我一瞬心酸眼泪蒙了上来，她懦弱的似乎要逃跑的样子。我说:周丽梅，我认得你，你是我师姐呢，她恐慌的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她摆脱了我伸出的热情的手慌不择路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默默说，我早就愿谅你了，你为什么还放不下呢，周丽梅。

      周丽梅是我十几岁学裁缝时的师姐，年长我六岁。那时的她青春靓丽，打扮入时。我第一次见她可能就是她现在见到我的感觉，自卑，胆怯。九十年代初期，裁缝是最吃香的行业，所以我初中都没毕业就到城里找 师傅学手艺了。乡下女孩子从未见过世面，一下子来到眼花缭乱的城市感觉什么都很新鲜，走哪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教我们学手的师傅是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男的浓眉眼神有点浊，女人到皮肤白净，但对男人唯唯喏喏的，我们叫她师娘。师傅的店铺开在闹市中心，生意特别火所以收徒弟也很严格，几个女孩子都生的眉清目秀看着很机灵。师傅白天接活，裁好，晚上他就出去喝酒了，留下师娘和我们加班熬夜。师傅生意好但他舍不得租房子，店铺即是家，晚上我们五个女孩都挤在一张大床上，师傅和师娘睡在里屋的小床上，毕竞都十几岁的姑娘了有男师傅在总不方便，所以多数时候我们都合衣而卧，夏天那么挤，那么热但每每干活到深夜都累极了，瞬间都睡死了。周丽梅是唯一一个不用睡师傅这里也不加班的人，对周丽梅，男师傅总有点讨好的怯怯的神态，这和他对我们的威严格格不入，这样有悖于常态的事只有大我几岁的女孩子都看得出来，她们闲都窃窃私语哧哧的笑。我来的时候，周丽梅己在师傅这干了五年了，样样货都拿得下来，我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希望有一天也像她那样漂亮，能干出类拔萃。可是其它的师姐们都从心眼里看不起她。慢慢地我从她们口中知道了周丽梅的一些事。在那个年代和别人未婚同居是多么大胆和丢脸的事。周丽梅却做了，做得厚颜无耻。初三时，我们的语文老师结婚了，全班女生都又差怯又惭愧的讨论着，我们怎么也无法把结婚这么龌龊的事和神圣的老师相提并论。何况周丽梅。渐渐的我也开始排斥她不愿和她说话，周丽梅更是孤单了。

        在师傅这里干活很苦，天天加班不说，我们每个女孩每月都要从家里拿一百斤面粉，每人负责一个礼拜伙食。女孩子们家都很穷，所以我们每天只能吃些机压面，烫些波菜菲菜之类，有时没油了就拌些醋和盐吃。师傅他们出去吃馆子回来看我们又吃少了就嘟嚷，都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爱吃不吃。有一天师娘从家里拿了一只鸡师傅笑着说:加油干呀，今晚给你们垫卷孑鸡吃，为了丰盛的晚餐，我们从早上一直加班到天黑。鸡是做好了，师傅却来了俩朋友，师娘给我们一人夹了块肉然后全端走了。那天晚上加班的时候，我突然浑身发虚汗，两眼冒金星第一次尝到什么是饥饿的滋味，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我却面如菜色。一月后当我返家时整整瘦了十斤，嫂子心疼的给我包了饺子，我吃了俩大碗直到胃撑到吐。

      有一天我们又加班到二点，我亲眼看到对面的师姐踩着缝纫机眼晴却咪上了，我惊叫时师姐的手指头己被缝纫机针扎穿了。后来她说她梦到走到了舅舅家，舅妈做了满桌好吃的正高兴呢，说的再好也抵不住手指的疼痛肿得比胳膊粗，师傅还骂她不操心净给他添麻烦。第二天师姐被她父亲接走了，剩下我们四个没日没夜干，说句实话我都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好羡慕周丽梅可以早早走不用加班，好羡慕师姐指头扎伤了可以不来干活了，那些时日，饥饿加劳累令我们越来越憎恨师傅，觉得他比日本人还坏，比地主还恶毒。某天晚上我们加班到深夜实在嗑睡了就借故上厕所，尽管那厕所又黑，又脏又臭。一个女孩说，熬完这一月，我就不来了，师傅心太黑了，我们也不干了，大家纷纷说，突然隔壁男厕传来师傅的咳嗽声，我们吓得都闭了嘴悄悄回来干活，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干到四点，我知道师傅在惩罚我们。

          终于到了麦收季节，师姐们纷纷请假割麦子去了。师傅说我来的晚让我多干一个礼拜才准假回家，下午周丽梅也走了，只剩下我和师傅师娘干活到深夜。第二天师娘娘家有事也要回去，说是第二天晚上才能赶回来，走的时候，师娘对师傅说，你可好好的别犯浑了，师傅别她一眼，你这死婆娘管我呢，师娘叹口气走出了门，家里就剩我和师傅，师傅破天荒出去割了半斤肉做了卤面，我美美的吃了俩大碗，加班到十点，师傅说燕子，今天早点休息吧，不加班了。我高兴的像过年一般，没过几分钟就上下眼皮打架了，朦胧中我听到周丽梅的声音，我坐起身，看见周丽梅背着小坤包走了进来，师傅冷冷的说，你来干嘛，我今天没地睡了，来这里不行吗，说完她包一摔合衣躺在我身旁。我困极了也没问她什么很快就沉沉的进入梦乡了。天明的时侯，周丽梅推醒了我，以后脑子灵光点，傻子。周丽梅走了，她带走了师傅所有的现金还有我新买的衬衫。师傅叫器的要去报警却奇怪始终没去，就在铺孑里大骂，师傅咒骂的时侯，我也气的悄悄嘟嚷，啍，还骂我傻子，你不就一贼吗周丽梅。

        周丽梅走后，我也请假回家了。一月后回到城里师傅的铺子门却关的严严的，后来才知道出事了，师傅因强奸幼女罪被逮逋了。是一个刚来学手的小姑娘，十四岁。姑娘回到家她娘看出了不对问了姑娘，姑娘的父亲就报警了。据说师傅刚开始抵赖死不承认，法院开庭的时候人山人海，周丽梅做为受害者的证人出庭做证。还道出了更严重的隐情，法庭上周丽梅怒目喷火，声泪俱下。数罪并行师傅终于被判刑，受到了严历的惩罚。师傅是被判刑了，可周丽梅也并不因为义正严辞的行为令人们称赞，相反的却在周围人心中是那样的不堪，可恶的世俗啊，你惩罚了坏人，却把流言像刀一样扎向受害者。最终令周丽梅无地自容，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只有我深深知道那个夏夜的晚上周丽梅的用心良苦。周丽梅走了，渐渐的消失在甬道的尽头，我的眼泪终于滑落。谢谢你，周丽梅。再见，周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