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作者: 一地萧瑟 | 来源:发表于2020-07-15 17:26 被阅读0次

    魔    咒

          名叫“勇刚”的男孩子,附近镇子上一抓一大把。父母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家里很希望他将来有勇有谋,出人头地罢了。可自从他娶了同村女子红霞,他的母亲继儿媳妇红霞生下了他们老纪家三代单传的独生子洋洋,立下了汗马功劳,巴心巴肝地侍候完月子后,就收拾行李回到老屋纪家庄去住了,他的父亲先是忙完家里二十亩田地后就出来在工地打临工,多少挣些油盐钱。有时候晚上不回纪家庄就歇在镇上儿子勇刚家。红霞觉得公公人是好人,他舍得掏腰包,只要一抱住大胖孙子洋洋,满脸都是笑,手不住从口袋往外掏钱,嘴里不迭声地说:“叫爷爷,快点叫爷爷,爷爷给钱,买飞机买大炮,将来爷爷的万贯家财都是你的,你一个的,谁都抢不去。两个姑姑,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她们一个子。快点长,爷爷带你掏鸟窝儿带你逮龙虾,给你买好吃的”。红霞翻翻她的小白眼儿,喜笑颜开地说,“爸爸,瞅您老,别惯坏了孩子。有一个勇刚就够受得了,您还照原样造一个,行行好吧,您媳妇儿我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我可不想将来我的儿子也一样祸害别家好姑娘”,说着忙去接过孩子。老头子偏不给媳妇儿,抱着孩子转了一大圈,然后用胡子拉碴儿的老脸左一下右一下亲亲那洋洋的嫩脸蛋儿才恋恋不舍地交还给他妈,然后以教训的口吻说,“你那叫啥话,我勇刚哪里不好了,你天天埋汰他,你妈就看不下去了,打道回府了。你还不开窍哇。”

          “好,你勇刚好。天天不想着出门挣两个钱花,一天到晚跟一帮小媳妇老妈妈群里搅和,别人打牌他打牌,别人搓麻将他搓麻将,年轻少壮的,啥时候是个头。”红霞数落个没完没了。

          “红霞,你也别太逞强了。太逼着自己男人不好。我们不是买了旋耕机吗?到了农忙时候,我勇刚不白天夜里在地里跑,脸糊得只看见嘴里一排牙是白亮亮的。闲了让他玩下又啥大不了的。”老头子用手指挠挠过长的满头白发,只见头皮屑满天飞。

        红霞嘟着嘴老大不乐意说:“好吧,你就惯着吧。有你苦日子在后面。子不教父之过,我妈成天绑嘴上,说这大女婿勇刚天天不成器,吃喝赌,样样俱全”,她强把那到嘴边的“嫖”,生生咽下去了,省得难堪,直接说下去,“二女婿也是娃子流气,不知道操心,不过人腿长,跑得远,我妈也就忽略不计了,我们住的近,将来……”,又觉得当着公公说出自己父母将来指着他们养老送终,又觉得难以启齿,脸涨得通红,不言语了。

        “我说红霞,你妈那个心性我是知道的,那是做姑娘的时候,一个屯子的人都知道她姜桂香志向大的很,将来是一定要找个吃工资的嫁了。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女人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不是嫁给你爸个老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所以呀,别太掐尖要强,做人,脚落实地,好的多。还有你那大表嫂焕喜,天天嫌弃你表哥窝囊,没出息,废物,后来你表哥也不知咋的,一大早跑到地里看什么庄稼,回来走到计生办大门口跟一个大卡车迎面撞上,可怜哇,那可是你舅妈一辈子唯一的骨血儿,脑浆崩出,五脏六腑都溅了一地。一只狗把他的心肺叶子叼跑了,你妈哭天抢地地拿石头边砸边追好歹从狗嘴里抢下来。别人赔钱四十万,她嫌少,不依,天天闹上访,别人还背后嘲笑着,想要赔她一个窝囊废丈夫,那是登天的本事都不中用。”老头子显然是喝了两杯解乏酒下肚,来了兴致,长篇大论地教训媳妇起来。

          “罢罢罢,老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人只管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那儿子一天两顿小酒喝着,东不愁西不管,我看啥时候能开心长大,撑起你家的天”。红霞赌气抱着孩子噔噔噔上楼去了。勇刚早碗一丢去隔壁小鹿家斗地主去了。晚上常有人来凑数。

          老爷子洗洗睡了。这红霞窝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想起当初自己经人介绍认识这勇刚时,媒人把他家夸得天花乱坠,说是老纪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最早跑到城里做轧面条生意,大大小小饭馆子都用他家的面条,一天下来就是满满一筐子钱,数到半夜。后来不是勇刚出了点子事情转学回镇子上,如今房子都买几套了。嫁到他家,两个姐姐贴补着,两个老的几十亩田地,就听好了,只管在家里收钱当掌柜吧。说的一点不假的是,他们父母收了粮食都让勇刚拉回来,等到价钱好了,全部清仓,钱呢确实进了她红霞的腰包。老的负责收负责种,他们小两口负责坐享其成。可这勇刚却闹心的很,洋洋一岁时,他们一起出门打工挣钱。不到一年勇刚哭着喊着要回来。一不留神偷偷先跑回来,却不放心红霞在外面。天天到丈母娘家坐着,哭丧着脸要红霞回来,怕她跟人跑了。拗不过父母逼着红霞回来,否则断绝关系。红霞是回来了,可到底不情不愿 ,天天找茬子跟他吵架。勇刚也是撅把头 ,死活不低头,酒照样喝烟照样抽。红霞也拿他没辙。更让她生气的是,四岁不到的洋洋已经被爷爷奶奶娇惯得不成体统,吸烟喝酒都会了,自然是爷爷喝酒跟他用筷子蘸了让他舔,爷爷抽烟对着他小嘴喷白雾逗他,更让她崩溃的是,他小小年纪竟然像模像样地用手夹着烟猛洗两口,他那鼻子眼儿竟然能冒出烟儿来。红霞又是打又是骂, 一把夺了烟头,在地上狠狠地踩,扭头心疼得直掉眼泪。爷爷一把扯过哭得声堵气噎的孙子,大喊着,了:“有气冲我来,别撒在孩子身上。不就是好玩吗?红着孩子不哭就行。你回来非打即骂,哪里有你这样的妈妈。”

        红霞也急了,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说:“我生的了他,就有资格打他不学好。你把你儿子管得吊儿郎当,就别祸害我儿子。”老头子噎得白瞪眼气得回老家了。

        红霞扔了勇刚的一蛇皮袋子扑克牌,收了勇刚的零花钱,让他一顿只能喝一两酒,把洋洋管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动私自喝酒吸烟的念头,孩子,也慢慢地变胖了。在勇刚的百般央求下,一年后,她又生了个大眼睛的女儿琪琪。一家人风平浪静地过日子。

            不料两年后家里又出事了。当时红霞正和一双儿女在姥姥家吃晚饭。突然接到一个自称是派出所的男警察的电话,说是她老公纪勇刚跳堰了。说是广场那的白堰。红霞一听楞了,这可如何是好,那白堰一人深,每年都要淹死一两个人,都是些不住天高地厚的半大孩子,你说你都三十岁人了,不愁吃不愁喝,又没人给气受,你偷偷跑去跳堰,寻死觅活的,都没个男人样。红霞置气说,跳,就让他跳,让他死去。白手橛子,背不能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个窝囊废,他吃饱喝足还有脸去丢人现眼。要跳,还轮到他,我早跳几回了。你问他为啥子跳,不说出来个一二三,看我怎么收拾他。或者警察同志,他故弄玄虚,报假警,你抓去坐个三年五载的牢也可以。求你们了。

        说得一大堆废话,赶紧去看看,说不定现在你老公都咽气了。警察催她快走。这红霞本想赌气不去,可这警察都来了,不去也太不像话了,谁知警车一路开过去,到了堰边,她只看见她那勇刚大冷天,身上穿的黑色的羽绒袄顺着袖筒顺着裤筒直流水,他老先生站在浑浊的水里一看见她就哇哇大哭,半天才说,红霞,你欺负我,竟然给我戴绿帽子。你对得起我吗?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口袋里一个子都没有,你还红杏出墙。你说是不是真的?

        红霞笑得前俯后仰,大喝道:“勇刚,你个王八蛋,竟然泼脏水给我,今天你说清楚,这奸夫是谁?别的本事没有,疑神疑鬼你是第一名吗?”

          警察劝服勇刚从水里爬出来,把两个带到派出所训诫一回,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回家了。一夜自然是两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不过到底是谁挑唆他说红霞外面有人,这个人姓甚名谁,这勇刚嘴紧的很,到底没有供出来。不过据勇刚的大姐说,说谁个出轨她都信,独独不相信红霞出轨,你想那么一个省吃俭用勤俭持家的女人,她会动那个花花肠子,打死她都不信。可勇刚闹得很没脸,一上街,都有好事者远远地大声吆喝,纪勇刚,听说你跳堰了,怎么又起来了呢?咋样?那水深不深?下次再跳,言个声,广而告之下,大家也好围观下,看看热闹噻。勇刚脸红一阵子白一阵子,骂道,哪里听的谣言,老子还没活够呢?你咋不跳下,我们都给你打广告。众人都拍手笑着散了。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勇刚的女儿都两岁了。他稀罕的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女儿也喜欢和他疯闹,妈妈老是一本正经的,一天到晚没个笑脸。一开口说话都是在骂爸爸。儿子洋洋跟他俩都生分的很,隔两天就闹着回纪家庄回奶奶爷爷家里。

          五月端午刚过,整整一个月一滴雨都没下。稻田里的秧苗都快干死了。老纪让旁人捎话说让勇刚回家放水。红霞老大不乐意唠叨,动不动就让勇刚回去,说想儿子想孙子得了,还要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洋洋也兴高采烈地要回去。勇刚第一回没有和红霞犟嘴,也没有一句话,一大早就载着洋洋出发了。水也放得田里满荡荡的。秧苗一下子缓过劲来。许久不见的母亲特地宰了一只老母鸡焖了一大锅,中午老纪和勇刚把一瓶老白干都分喝完了。酒足饭饱勇刚歪在堂屋凉床上睡到傍晚五点才起身回镇子上。洋洋哭着喊着不肯回,就留下了。

          勇刚脸还有点红。五点十分骑着摩托车走了。走到村口,据说还跟一个亲戚调笑了几句。没有任何异样。两个小时候后,红霞听闻噩耗,勇刚进镇子后在计生办路段和一辆外地大卡车迎面撞上当场身亡。红霞都傻了,感觉天都塌了。幸亏她的父母及时赶到,接她和女儿回娘家了。勇刚的老父母得知消息后,哭得人事不省,缠绵病榻。他们唯一的儿子,再怎么没用,也是唯一的传宗接代的人哪。老母亲哭诉儿子都没有享受到一天家庭的温暖,娶个媳妇尖牙利嘴的,一天到晚看他不顺眼,管家管得紧,哭着说临死的口袋里连个百元大钞都没有。老纪也是老泪纵横地自言自语,老天都不长眼啊,收服他这个没心没肺东不管西不愁的年轻人干啥,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咋不替他死嘞算了。洋洋还太小,他不懂得祖父母的哀伤,不懂得没了父亲对他意味着什么。

          只是镇子里的老年人聚在一起感叹,这难道是天意?红霞的表哥不也是在计生办那一截子路出的事吗?才隔几年,她的女婿汉又在相同路段被撞身亡。同样的是媳妇都嚣张跋扈,丈夫都木讷老实。不过勇刚倒是比她表哥略胜一筹,性格圆滑些。有人插嘴说,那些年不是有人说她表哥可能是受她强势的表嫂压制得抑郁,可能是故意往别人车上撞。那这个勇刚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层意思,毕竟那么年轻,不过听说他去年跳过堰寻过死还被派出所传唤了呢。不过别人个的家务事对外人都是个谜呢。可怜他父母,北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他媳妇,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可怜他未成年的子女,从此缺了依傍。不过一笔可观的赔偿金倒是尽收囊中了。不过,进谁的囊中,进多少,这一家子又得生出多少闲气多少故事啊。

          有人想想说,这也真是蹊跷啊。太多的巧合不让人心生疑惑吗?

          而此刻躺在床上暗自垂泪的红霞,忽然想起几年前公公和她吵架提起的表哥惨死的那番言论,前前后后,思虑一遍,心中暗骂,死老头子,看你还提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还偏偏拿来跟自己比,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比死了。这真是个魔咒哇。自己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哇。人已经走了,那赔偿款不会老头子截留不给她一分一厘吧,人心隔肚皮,妈妈提醒她了,别到时候一家人又闹得不可开交。她又犯起愁来了。那两个小姑子也是不好惹的。以前有勇刚在,倒是忌惮她,如今人没了,除了洋洋和琪琪这点子骨血,他们还有什么瓜葛呢。老婆婆一直不大喜欢她,如今肯定更是丁是丁卯是卯了。好吧,不管你们多少伎俩,我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见招拆招,奉陪到底了。这样想着,她内心的悲痛却觉得减了几分,只愁起眼前的纷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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