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镜

作者: 语悟 | 来源:发表于2017-05-04 15:34 被阅读0次

           从没写过关于“父亲”的任何文字,不是不想写,也不是没时间写,是有种担心一直不敢写。“父亲”这两个字眼太深沉,很深的沉在我成长的轨迹中,我总怕把他诠释不好,既然诠释不好,那便不写也罢。

           今天再读朱自清的《背影》,字里行间我看到了父亲那消瘦的,满头白发的,微驮着背的,一点也不伟岸的背影,突然有了文字编辑的冲动,即使这样的文字不能与作家的相媲美,但那始终是我的,写的也始终是我的“父亲”,这已足够。

            父亲的眼镜是五爷留下来的,两个圆圆的带着茶色,没有边框的镜片,被沉重的古铜色镜架固定,老人们都叫它石头镜。我不知道它有多少年的历史,在我记事时五爷就一直戴着,直到他去世那年留给了父亲。刚开始时,父亲把它当成宝贝收着,偶尔拿出来戴戴,比划比划,感受感受。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要出门,他总戴着,我总看着奇怪,却总也不能说什么。

            第一次注意到父亲戴眼镜,是他送我去读大学。那天我们父女第一次坐车去省城,一路上父亲一脸的严肃,僵硬的脸庞看不到任何的喜悦,俨然一个办案的警察似乎时刻准备抓捕在逃的嫌犯。到了大学校园,不知什么时候,那幅眼镜就架在了鼻梁上。我带着他,他跟着我,我瘦小的身影遮不住他时,还好眼镜遮住了他的不知所措,我们来来回回的穿梭在每个办公楼,忙碌的办理着入学的每个手续。所有手续办理完毕,我们被安排到通往军校军训的大巴车上。我坐在车上,父亲站在离别的车窗下,对着我呆呆的站着,像被罚站的孩子,什么也没说,我心疼的不敢直直的看他。时不时的转头瞧一下,我望到了眼镜下他那张早已僵硬的脸,和那幅雕像一般的身影,一动不动。车开走时,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那幅眼镜却刻在了我的心里。

            还记得我结婚出阁那天,自出门坐上迎亲车辆时,父亲就戴着他的石头镜。我和老公敬茶时他戴着,宴席开始吃饭时他戴着,一起拍全家福合影时他还戴着。每个场合,每个瞬间注意到父亲,我总是不自觉地聚焦到架在他高高鼻梁上的那幅眼镜,继而不自然的瞥视他周围人脸上的表情,这是怎样的一种奇怪心理,惹得人脸上燥热。我生怕被谁观察到自己的表情,生怕与谁直面对视,尤其是陪伴在侧的丈夫,这种陌名的别扭一旦被提问,答或者不答,这种考验都如同在说一个笑话,所幸丈夫没有洞察到。后来,有次回娘家和母亲聊起结婚那天的情景,我忍不住问起来:您看咱们拍的全家福,父亲咋忘了摘眼镜?聪明的母亲一下子洞穿到我的心思,她说:你爸本来不想戴,犹豫半天还是戴了,他怕结婚那天心疼女子哭出来,怕你难受,又怕被人笑话,戴个眼镜流了泪别人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是呀,别人看不见,我更看不见,我只看到那幅眼镜,何曾注意到那幅镜片下的泪水。

            后来的十余年时间里,父亲的石头镜和我的近视镜一般经常挂在鼻梁上。用母亲的话说:不戴不行啊,只要出门不戴眼镜,你爸的眼睛就会泪流满面,他这眼睛有问题了。母亲这话说了十年,父亲的眼镜戴了十年,我们想带他去省城治病也劝了十年,却被他冷冷的拒绝了十年。父亲总是说:我这眼睛就是遇风流泪,戴个眼镜就能解决的问题,去大医院花那些冤枉钱干啥?不去不去。他舍不得花钱,我更舍不得父亲就这样凑合,可全家人都拗不过他。直到今年,他帮我们带还未周岁的二宝,每次抱外孙出门,小伙子总是一把抓掉他的眼镜扔在地上。他总是捡了戴,戴了捡,被小伙子折腾的气也不是,打也不是,这才开口说:哎,这眼镜是戴不成了。我笑着说:宝宝不想让他爷爷戴眼镜,你这手术必须得做了。父亲这才妥协了,答应去省城做手术。最近,父亲的眼睛顺利的做了手术,悬在我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看着他出门不用再戴奇怪的眼镜,我甭提有多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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