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从泉坪这个澧水东源的终点码头顺流而下，船很快就到了凉水口。父亲将船停泊在码头边，就上岸沿石阶而上，直奔码头上的转运站。他需要补装一些货物，和原来的货物一起运到县城的船运公司去，并拿到新的货运单，以便不空船返航。

  当时我九岁，我跟着父亲一起上岸去了，只留下5岁的弟弟在船上等我们回来。在转运站里，父亲和那里的工作人员都很熟，他和他们交接一些事，确定运一些什么东西下城，比如桐茶或山里的皮货等，又需要从城航运公司运回一些什么东西，比如煤油、糖盐或日用百货之类的。

  突然，从转运站外的街道上方传来一阵紧急的哨声，并且边吹边喊：＂放炮了，放炮了！＂

  ＂拐哒拐哒，我的儿！＂正在有说有笑的父亲猛地大叫一声，从坐着的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想要冲出转运站往河里跑一一因为我的弟弟还在船上；而凉水口要修大桥，放炮的地方距离父亲停船的地方不足30米远呢！

  我当时太小，也不明白放炮是怎么回事，只傻愣愣地看着父亲被转运站的几个工作人员死命得抱得抱、拉得拉，不让我父亲往外跑！

  当轰隆轰隆无数声巨响过后，当无数大石小石乱泥飞起，落在澧水河里，发出扑通扑通哗啦哗啦的声音后，父亲才被那些拉扯抱持着的人放开。当时父亲的脸已变成了灰白，向河里奔跑的时候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好像喝醉了酒的醉汉稳不住身形，而歪歪扭扭地往前跑的。

  我随着父亲跑过了街道，循石阶下到停船的地方，发现竟然没有一块碎石岩头落到我们船的篷子之上！弟弟正呆坐在船仓的货物边一动不动一一他可能是被十几响炮声吓到了。父亲看到船仓里的呆坐着的孩子，几脚跳进船仓，抱起他，左拍一下右拍一下，又左拍一下右拍一下，嘴里连喊直喊道：＂菩萨保祐！菩萨保𧙗！＂见弟弟完好无损，父亲才将他放下来；而他自己却瘫倒在船仓里，靠着货物，半天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