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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东郭村贺朝社有个地道,地点就在“庙院”的东墙。庙院,其实没有庙,但栽种有十多棵核桃树,“包产到户”政策落实的时候,分给了几户人家。说是“院”,只是一块不太平整的杂草地,既没扎窑洞,也没住着人家。真正的庙则在碎涛家老庄子出门的右侧,听说是“山神庙”。我那时看到的情况是早已坍圮了半边,只在窑洞顶上还能依稀辨认出油彩画的图案。
庄子里有个大男孩叫李庆,他是李方昭的大儿子。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是我们一众“小破孩”的“头领”,经常带着我们进行各种冒险活动。记得有一次,他带我们到一孔窑洞中玩。窑洞早已弃置不用多年,但收拾得很干净,并无多余的灰尘。说是“玩”,其实就是吹牛。
“快到处挖挖,保不准还有前人藏起来的袁大头呢。”早有人起了头。
“袁大头,我看你是冤大头吧。”有人戏谑道。
有人接道:“听说有贝爷手里藏着真家伙哩。”
有人兴趣浓厚,忙接茬:“是吗?有多少?藏哪儿了?”
那个回说:“我也只是听说哩,风言风语,哪能说得准。”
这个讲:“说起咱庙院里的地道啊,我倒是想起了小时候的奇遇了......”
众人一下子被吸引了,都凑过来,七嘴八舌道:“快讲讲!快讲啊!”
他先是整顿了下衣襟,然后清了清嗓子,才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我那时还小,去舅舅家做客。有一天跟着小伙伴去沟里玩,偶然间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结果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大家睁大着眼睛,正聚精会神地听讲,一听这个,都纷纷表示猜不到,连忙催着讲下去。
“嘿!地面上零散着很多骨头,大家都快吓死了。只有我,划了根火柴,向里面走去。结果我发现了这个......”他边说边比划了个手势。
“什么呀?”有人不解。“对啊,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他得意起来,脑袋朝后仰过去,仰过去。顿了顿,他说:“是一把手枪!”又手里比划着,转向众人,“啪!啪!啪啪!”
“哦。”大家才恍然大悟,一面打听那把手枪的样子,一面继续缠着他讲后面发生什么了。
现在看来,这些纯属无稽之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时候对这些很是上心,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对未来和未知有着浓厚的兴趣,并且不知疲倦。
后来,李庆走了,去西安打工。他本来就比我们大几岁,高很多个年级。接替他成为“孩子王”的则是郭兴隆,小名叫大光。
我们对于地道的“探索”和“发掘”,才真正迈入了历史性的里程碑式的新征程。
我们集体下了庙院,浩浩荡荡,有二三十人。外面天正热,但只要一下到地道口,顿时凉爽起来,还有点渗人。我们东郭村贺朝社的地道与别家不同,外边是一口窑洞,在“窑后脑儿”分别向左右两边各开了一个洞口。洞口并不高大,并排顶多只容两人通过。
北边的这条通道略微长点,因此我们玩游戏的时候,大家总抢着选这边。地面并不平坦,有一段坡度不大的上升路段。四周与头顶明显可见䦆头开凿的痕迹,有些地方会有大树或者野草的根须伸下来,末梢沾有细小的水珠,或者沁出些许湿意。隔着两三米距离,左右两边不对等,墙壁与肩齐平的位置上挖了小半尺的“窑窝”。整个北面的地道大概一百米,南面的短些,也有八十多米。
我们在所有的窑窝里点上蜡烛,整个地道立马光明一片,像极了《西游记》里妖魔鬼怪居住的洞府的样子。白蜡烛泪光点点,梨花带雨,像是一身缟素、白帕拭泪的妇人——人要俏,一身孝;红蜡烛泪光盈盈,低眉顺眼,像是婚房里披着盖头的新娘——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于是,大家兴高采烈起来,一路向最深处进发,听候“盟主”的指示。
节目是提前安排好的。时候一到,“盟主”讲话的过程中随意丢了个眼色,早有人得到“机宜”,传下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出去的“宵小喽啰”们一口气吹过去,登时所有蜡烛一起熄灭,长长的通道内漆黑一片,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细微的风无处不在地游荡、乱窜。黑暗所带来的的未知和恐惧深深地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只能听得到砰砰乱跳的心跳声和屏息凝神的呼吸声。
然而这安静和诡异只持续片刻,当心头的阴霾越来越大时,不知谁高高地喊了一声:“狼来了!”大家便凭着记忆匆匆忙忙往出口跑,任谁也没想过,这个时代和地方,怎么会有狼呢。可能是刚才那个人喊出口后觉得失言了,或者得到了旁边人的“点醒”,于是立马改口:“有鬼啊!”大家一听这个,跑得更快了。
大孩子们“逃跑”自然是做个样子出来,一边顺着人群跑,一边心里暗自发笑。但小孩子们可真是被吓破了胆儿,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和着鼻涕流淌,于是带他们进来的哥哥姐姐们一边拉着弟弟妹妹往外跑,一边笑着解释和安慰。跑了一会儿,才听弟弟妹妹们说鞋子跑丢了,于是又往回赶,一边躲闪来人,一边用脚或者手去摸丢失了的鞋子。
等手摸到了温热的一团事物,我们这边戏称“软黄金”,便知道是什么,一边恼怒气愤,甩手或者在墙上擦拭干净,一边扯着嗓子喊:“曹寿,你个瓜子,又在这里拉屎!你娃沟子擦了没有?来,我这里有鞋底!”每当回忆到这里,我总想起《平凡的世界》中安锁子“陷害”孙少平的那段故事来。
难道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结束吗?错!“盟主”早已准备下了惊喜,就像红军“长征”一样,不光后面有追兵——狼来了与鬼来了,前面还有堵截——用大小不一的土块垒成了半人高的墙。放心,“盟主”讲话时偷偷领命而去的熊孩子们早已布置得妥妥当当。于是,黑暗中便会听到这样一些对话——
“ 挤什么挤?狼把你咬住了吗?”
“没有!狼在后面呢,还有鬼!”
“什么鬼?你个大头鬼!”
“哎呀,这是什么?啊!你踩到我手了......”
“这是你的手啊?我以为是别人的呢。谁的手不是踩!哎呀,我也被踩了,谁的猪蹄子啊?”
“哈哈哈,谁的手不是踩!哈哈哈。”
及至大家看到了出口,那点光明更加鼓舞人心,于是你推我挤着出了洞口。你看看我,鼻青脸肿,灰头土脸;我看看你,衣衫不整,鞋袜不翼而飞。有的人鼻子磕破了,满嘴是血;有人脸上还印着别人的鞋底子;有人满身的尘土,驴打滚一般,刚换的衣裳已经看不出丁点儿新意,回家免不了母亲一顿笤帚疙瘩或者鸡毛掸子。
有人想起了什么,破口大骂:“史住,是不是你这个碎蛋蛋子刚才躲在土墙后面吓我来着?‘有娘生没娘管’的玩意儿,来来来,爷爷我跟你掰扯掰扯!”有人回道:“薛舍十,你个瞎眼的,咋别人都好好的,就你一惊一乍的,你是早上‘米田共’吃多了?来来来,爷爷我何曾怕过你!”于是,空间不大的入口处又发生了一场“龙争虎斗”,拳来脚往,掌掌生风,什么“双峰贯耳”“黑虎掏心”“撩阴腿”等下三滥的招式都使了出来。
说要战,那便战。北洞、南洞、出口,三股势力,用土块做武器,“战斗”起来。最精彩的当然要数“骂战”了。都是一群小鬼,却比三国演义中诸葛亮“阵前骂王朗”“东吴舌战群儒”还要极尽“挖苦损人”之事。老年人嘲笑孩子们,“嘴上无毛,说话不牢”,但是他们从电影和影视剧学来了“台词”,再加上向村里媳妇、老婆子骂仗学来的“精华”——骂人专揭短儿,打人专打脸儿,于是“战斗”升级为“战争”,非要把一方“打”到服软为止。“战争”中也摸索,发展,使用了“孙子兵法”的计谋,诸如“声东击西”“以逸待劳”,甚至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和王允的“美人计”也用上了。
地道,是那个年代的产物,却成了儿时我们玩耍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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