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自幼家贫,还是天生命贱,世上的美食可谓是千千万,而我却独宠最为普通的豆芽菜,还只爱豆芽菜中的黄豆芽。
从小时候起,但凡是餐桌上有黄豆芽出现,我一定是目不斜视,两眼放光,大脑迅速组织右手持筷,把豆芽一个一个的捕获,送入口中,发挥牙齿的咀嚼功能,充分刺激着舌尖的味蕾神经,直至满口留香,香腮微疼,方将其送达胃府,这个过程让我从心底升出一种吃任何食物都无法比拟的满足感。
要说这吃货的潜质应该是我小时候就俱有的,因为那时在妈妈的口里我好像能嫁好多人。比如吃饺子我多放一点酱油,她就会说:“长大了把你嫁给卖酱油的”,街上来卖冰棍儿(雪糕的前身,那时五分钱一根)我缠着要,她又会说:“长大了嫁给卖冰棍儿的”,反正只要我要什么,她就会说让我嫁给什么人,那时我还不知道嫁人是啥意思,可就在妈妈的碎碎念中好希望快点长大,好去嫁给妈妈口里的那些人。仿佛嫁了人就可以随便吃我喜欢的美食了。
但我一直很好奇,我那么爱吃豆芽,为什么妈妈没说让我嫁给生豆芽的呢?直到我长大了,才理解了妈妈为什么让我嫁给那么多的人,因为那时候女人是靠嫁改变命运的。而当时吃的豆芽根本就不是买来的,都是妈妈在地里拣回来的。
那时真的是很穷,而且不管我们一家穷,家家的境遇都差不多,北方的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被老人们叫做“苦春头”,为了让我们吃的好一些,妈妈在生产队出完工就会拿着刀,挎着筐,满山的转悠,苦麻菜,婆婆丁,都成为我们餐桌上的食物,而我不吃,嫌它们苦,任妈妈怎么“威逼利诱”,我就是不吃,对此妈妈表示很无奈。
就在春夏之交,开始播种的时候,妈妈会去一些头一年种植黄豆的地块寻豆芽,因为收割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豆荚暴裂而无法拾起,在温度和湿度适宜的时候它们就会发出嫩嫩的小芽,找这种豆芽一定要掌握好时间,早了豆子没变化,晚了豆芽就会钻出土面,变成苗,而不能食用。妈妈总会恰当的找准时间,把它们在土里扒出来,回到家洗净,炒着吃。当然每当有这道菜的时候都是最开心的一天。
我的童年和现在的孩子比起来,无疑是苦涩的,没有丰富的美食,没有电脑手机可以玩,但是我又感觉那时是快乐的,因为我们没有繁重的作业要写,更没有五花八门的补课班要上。每每放学后,我就会跟在哥哥们的身后,和他们满世界去疯。
还记得那一年,春播基本结束,放学归来,我就缠着哥哥去田里找豆芽,哥哥说已经没有了,我不甘心,就说万一要是有,浪费了多可惜。
哥哥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带着我去田里找,我们走了一块地又一块地,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哪里还有豆芽的半点影子,就当我已经失望的时候,哥哥在喊我:“小妹,快来看”,我连忙跑过去,“哇,好多豆芽啊!”,只见垄沟里鼓起一个个小包,用手扒开,只见胖呼呼的黄豆,顶着尖尖的嫩嫩的芽,好像在对着我笑,我拣啊拣,想着晚上就可以吃到我日思夜想的美食,越想越美,越美拣的越起劲,天黑了我们还浑然不觉。
直到有人喊:“你俩不回家,在这干啥呢?”原来是爸爸看我们天黑没回家找来了,我高兴的举起手中的篮子:“看这是什么?”本以为爸爸会夸我一番,没想到他一反平时的温和,一下子把篮子打翻在地,还对着哥哥的屁股飞起一脚,把哥哥踢出去多远,“这是播种完的地,你这两个吃货跑这祸害人来了”,我们俩这才知道闯了祸,刚才就知道看豆芽,没注意这是已经播种完的地了。哪里还敢哭,一溜烟飞回家中,躲在房间里再不敢出屋。只听盛怒的爸爸对着妈妈狂吼:“你再不看好这俩孩子让他们再出去惹祸,看我不打折他们的腿”。在那一刻我有点恨父亲,不是恨他的打骂,而是心疼我那一篮子的黄豆芽,真的是太可惜了!以至后来很多天我对爸爸都是爱理不理的。
后来爸爸买了豆种把我们祸害的那部分补种好了,还特意买了二斤黄豆,对我说:“闺女爱吃豆芽,爸爸教你生豆芽,让你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好不好?”。听说有这样的好事,我当然是心花怒放,把那天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妈妈用手戳我的脑门,笑着骂我:真的属猪的,记吃不记打。没办法,在我心里美食永远比面子更重要!
世上美食千千万,总有一种让你痴心不变世上美食千千万,总有一种让你痴心不变
爸爸先把豆子放在小盆里,然后倒入三十左右度的温水浸泡几个小时,把豆子泡的大一点点,身上起了好多褶,好像老爷爷那张皱巴巴的脸,真的有点丑。然后把水倒出,用一块温湿的毛巾把豆子盖好,放在炕上比较暖和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我迫不及待的掀开毛巾:啊,豆子泡开了!黄豆外面那一层薄薄的皮,好像衣服一样被脱了下来。豆子不像昨天那样皱巴巴的了,变得舒展而饱满,好像马上要裂开一样。
爸爸告诉我,这时要用水把泡开的豆子洗一遍,然后再用打湿的毛巾盖上。
我在盆子的边上一直守着,生怕错过了豆子出芽,连睡觉都把盆放在身边,我等啊,盼啊,直到第三天的早上,我惊奇地发现,豆子的顶端已经微微裂开了一道小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新芽。仿佛娃娃露出了幸福的笑脸一样呢,好可爱呀!它们拼命地向外钻,终于钻出了新芽啦!
这时豆芽太小了,吃了有点可惜,按爸爸的吩咐我早晚给豆芽都要洗个澡,然后沥出水分,继续用湿毛巾覆盖,直到第四天,豆芽长长了,我把他们放在清水中,就像一个个小蝌蚪在水里撒着欢,我的心也油然升起一种成就感。
爸爸指着生好的豆芽对我说:“闺女,你看这豆芽要经过浸泡,漂洗,在温度和湿度都适宜的时候才发芽长大,要是播种在田里就更要经历时间和环境的考验了,所以播种的种子我们千万不能人为的去损坏它!”尽管那时我听的还不是十分的懂,但我知道田里的苗是一定不能碰的!
从那一年开始,我再没有吃过在土里扒出来的豆芽,吃的都是自己生的豆芽。
时间荏苒,一晃儿,四十年过去了,我走过很多路,也吃过各种各样的美食,而独独让我痴心不改的依然是普普通通的黄豆芽,在我心里那已经不完全是一道菜,而是融进了父母对我的那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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