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为什么要骗他？”
“挣钱啊。”
这是我在刑警队实习以来第一次熬夜审讯，第一次遇上刺头，第一次对人的本性产生怀疑。
诈骗，信用卡套现，威胁证人，藏匿证据。唬的受害人瑟瑟发抖，跟我们编的故事能绕赤道一圈。一个人分别饰演5种角色，从公安局局长到黑社会老大，从银行职员再到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一张嘴，就是一本书。天生的演技派。
从凌晨三点一直审到第二天下午六点，期间我抽了整两包烟，换了四次茶叶，在这27个小时里，把五十多页的报案材料翻到烂却还是撬不开他的嘴。在这27个小时，他，恩。。。。。。姑且称为强哥。强哥滴水未进，也不去厕所，更不吃我们给他打的饭。从审讯室装潢的质量到我手表的价格吹了个遍，一张嘴从未停歇，就是关于他犯案的情况只字未提。强哥号称可以48小时不吃不喝不解手，他自称跑满洲里口岸进口木材，常年在俄罗斯，手里流动着几百万的资金链。他说他一个人能吃一整只烤羊，像我们这种审讯强度对于他来说，像做游戏。
我：“哦。”
还好后来师傅来了，各种软硬兼施，各种人证物证对比，就在我已经准备铐他去看守所的前二十分钟。他软了下来：“我承认吧，是我骗他的钱。”从我审讯的27小时，到他承认犯罪，已经整整两天。从审讯室里出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看着太阳，恍如隔世。
“他是你邻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骗他的钱，他已经身无分文了，你知道吗？”
我还是不解，陌生人也就算了。
“他老实啊，不骗他骗谁，他被骗他活该。这是我的生存方法，他认倒霉就是了。”他居然冲我笑了，笑的无比狡黠。
被刑拘第二天他老婆来签拘留证，瘫在地上哭着说这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人活不了了。在被抱住大腿前，我没有说话。
2.
有一次报案人材料是在猪圈里做的。
报警说是工地里被偷了钢筋，工程专用，价值不菲。听说丢失数额巨大我没有迟疑立刻出发了，后来想想工地上估计人多势众一言不对容易被围殴，我又回头拿上了万年不用的执法记录仪。
开车二十分钟又经过一片玉米地一片小麦田一片高粱地后我终于找到了所谓的工地。原来就是一个废弃的烂尾楼，五年前一个江苏的老板投资开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老板跑路了楼也就废了。
这破地方丢东西？还价值不菲？
一个老头引我们往工地里走，师傅直接去勘测现场了，我做笔录。
“大爷，咱找个干净的地方做个笔录。”工地估计被废弃好久了，到处堆着生活垃圾，养着各种家禽，蚊虫乱飞。我实在是没找到一个能写东西的地方。这破地方，简直无处落脚。
“去我住的地方，中不？”
“中中中，咱赶紧走吧这太臭了。”
需要说明的是。工地虽然被废弃了，但是打地基的时候挖的深沟还在，深五六米的沟底钢筋纵横，摔下去非死即伤。我就在这大爷的带领下踩着几块木板心惊胆战的穿行着。做警察真特么不容易啊。
结果到了住的地方我却发现了三头猪在他床边溜达着。猪啊，活生生臭烘烘的猪，就在屋子里，不对，应该是棚子里养的。猪屎猪尿一地，锅里不知道是人食还是猪食。
“你就住这啊？这猪是怎么回事？”
“老板没发工资，我也不敢走，养几头猪好赖能赚个糊口钱。哎，警察同志，咱在哪做那个什么记录？就这成不？我那床上挺干净。”
来了也没办法推脱了，我也没敢坐，站着听他说。
“年龄？多大了？”
“虚岁46.”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六七十的老头才46。“行了说说情况吧，丢了什么东西？价值多少钱？”
“丢了好几立方钢筋呢，值两千多块呢。您可一定得给我们破案啊，老板走的时候说了让我们照看好这些家伙事，要是丢了就不给工资，滚开，你这瘪玩意！”他说着说着突然朝我身后踹了一脚，我这才发觉一头猪在啃我的裤脚。
猪：“。。。。。。”
我：“。。。。。。”
“警察同志你别在意啊，这畜生不懂人事，我把它赶出去就行。来抽根烟。”然而我实在没勇气抽那个皱皱巴巴自己卷的烟。
“我们应该一个月发1500，可是老板走了说是等他回来就发工资。他欠俺们一万多呢，家里都指望这笔钱呢。工友们走了可是俺得替大伙等着。”
“那你怎么生活？就靠养猪？”
“不不不，老板是好人啊，他让他小舅子每个月给俺打300块钱生活费。你们可是一定得破案啊。我们单位就靠你们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一个月靠300块生活的人。等我一身猪屎味走出工地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崩溃的。
3.
在我实习前，我是不知道人可以有两张面孔的。
寻衅滋事，聚众打砸工厂，推倒围墙，砸烂所有玻璃。放火烧办公室。拦截过路车辆。恩，都是这个看着特别老实特别配合的村民做的。
“哥，你一定听我说啊，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们砸玻璃的时候我都没过去呢。我还劝他们别这么做了。”
“哥，我懂法律，不能犯法，你不用问我。我肯定没犯事。”
“哥，我孩儿在家呢，我能不能给我老婆打个电话问问她今天给孩子吃啥？我孩儿太小，我不放心呀。”
“哥，我给你指认那些打砸工厂的人吧。你让我走行不行？”
“哥，我从小在村里就是老实人，你说的事情我才不可能做呢。相信我吧。”
诸如此类，各种扣心自问，各种信誓旦旦，各种让我信任。从同志到师傅到大哥哥各种能显亲近的称呼叫了一遍。要不是我有完整的他参与打砸的视频资料我还真信了他的邪。呵呵。
在视频里，他第一个拿着砖块砸玻璃，第一个冲进办公室的就是他。拆大门动作叫一个利索，推工厂围墙的时候还能听见他喊的号子。终于明白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了。满脸谦卑对我赔笑脸的现在是他，一脸狰狞打砸抢烧的还是他。在审讯室给我编故事把我当傻子绕的依然是他。
恩，暂时就这些。以后再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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