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的记忆

孩提时的学校，忘不掉的记忆

时光流逝成满脸的皱纹，岁月刻画成满头的白发。这座生我养我的山中小村，虽荒烟蔓草却充满着无限的盎然生机，虽贫瘠萧索却饱含着无尽的眷恋深情，虽绳枢瓮牖却贮存着历历的逸趣横生，虽穷乡僻壤却充满着深深的甜美回忆。

天真烂漫的童年

春天里，爬上高高的老槐树掏鸟蛋，衣服撕开破洞，手臂划成血痕，吓得不敢回家；拿着长长的柳树条捅马蜂，没有尝到蜂蜜的香甜，眼睛却被马蜂蛰成“面包”，成为同伴的讥讽和笑谈。夏天里，钻进碧绿的菜畦，偷摘那诱人可口、红彤彤、酸酸甜甜的西红柿，让田地主人追的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跳入清澈的河水里，光着屁股和同伴嬉戏打闹，几乎让水呛死，虽劫难已逃，却少不了父亲的狠揍。秋天里，藏在茂盛的果园地，偷吃沙甜的大西瓜，瓜农找上门，没少给人赔礼道歉，说尽好话；骑着牛放牧，偷掰玉米，用泥巴裹着，让烟熏火烤，那股带着浓重烟熏味儿的醇香，至今令人垂涎。冬天里，躲在村头场面上，堆雪人，罩麻雀，冻得满脸紫红，手脚麻木，却兴致盎然，流连忘返；扛着重重的冰车，去冰面上划冰，你追我赶，得意忘形，乐不思蜀，恍然间湿透了数九寒天中唯一的棉鞋，只能点燃蒿草熏烤，却烧烂了鞋面，那双鞋是母亲熬了好几个夜，在油灯下缝纳而成，如今想起还有千般的愧疚，万分的心疼！

童年的趣事忆之不尽，叙之不完。童年是春风，吹来万物复苏，春暖花开，鲜花遍野，杏雨梨云，花香绵长；童年是夏雨，飘来泥土清香，千丝万缕，丝弦有意，风情万种，沁人心脾；童年是秋实，送来累累硕果，春华秋实，秋高气爽，大雁南飞，去意难留；童年是冬雪，迎来瑞雪丰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傲雪寒梅，香远益清！

童年就在那无忧无虑，天真浪漫，童趣四溢中，流逝成岁月的蹉跎；童年也在那被人嫌，招人烦，使人厌的匆匆时光中，铭刻成记忆的永恒。

勤劳善良的母亲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知识，但是认识不少字，教给我许多做人的道理。童年成为我不懂事的理由，顽皮、捣蛋的我，给母亲惹了不少麻烦。和小伙伴玩火取暖，烧掉村人喂牛的稻秸，母亲把攒了多半个月的鸡蛋，一颗颗的放在篮子里，那些鸡蛋全家人都没舍得吃过一颗；母亲领着我去给别人赔礼道歉，当着他人的面抽了我一记耳光，这是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打我最狠、最疼的一次。这记耳光使我懂得了知错要改，勇于承担责任的道理；这记耳光，也给了别人台阶下，打在我脸上却疼在母亲的心间，在我心底留下了深深地印痕！

每逢村中农户有红白事宴，母亲总是把家里的方桌，酒壶，茶樽，清洗的干干净净，借给村人使用。母亲自己也要系上围裙去给事宴上帮忙，蒸馒头，炸油糕，洗锅，洗碗，涮碟子，直到事尽人散，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有时得在家休息两三天。

到春种秋收之际，母亲老早就起床，给全家人端上热乎乎的饭食，喂了家里面的猪羊鸡，收拾完一切，急匆匆的出地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年奔波在田间地头。但凡有村民吆喝帮忙劳作，母亲都是一一应允，竭心尽力地予以帮助，母亲是一个平凡的人，更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

那个年代，在穷乡僻壤的山村中，能考上一个高中生简直是天大的奇迹！母亲经常教导我，让我少做家务，好好学习，争取考上高中，甚至梦想着能够上大学。因为农村重男轻女，因为母亲的勤劳善良，更是因为外祖母家贫如洗的缘故，母亲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哥哥妹妹。每每我在油灯下读书之时，母亲边缝衣补烂，边瞅瞅我的书本，但是从未出声，我懂得母亲怕打扰了我的学习。从母亲的眼神中，我更是读懂了她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我的期盼。

为了供我上学，母亲喂了一头猪，两只羊，一群鸡，待到寒冬腊月，宰猪、杀羊为我攒学费（注：哥哥为了减轻家庭经济负担，支持我上学，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外出帮工，文中姑且不提。），为整个家里添置衣物。正是因为母亲的勤劳善良，使得我读书的费用从未东挪西措，我也不负母亲的期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唯一的高中！

母亲年近古稀，却依然劳作在田间地头，不仅为全家能够吃上自己种植的山药，吃上她自己亲手磨碾而成的小米，甚至还为孙子攒着过大年的红包，还有上大学的费用呢！

德高望重的父亲

儿时记忆起，父亲就是一名教师。父亲是“师班”出身，据父亲讲，他是以“代教”的身份踏上讲台的，那时父亲的工资仅仅九元钱。正是因为父亲成为教师，母亲就彻底独自承担起集体的劳作，操持着家庭的生活。蒙蒙的记忆中，父亲在村中的中学教书，兼任班主任。父亲天不亮就起床，因为他要提前到校检查督促学生的起床、出操，直到跟班上自习。

由于母亲在大集体劳作，幼小的我就跟随着父亲呆在学校。父亲对我非常严厉，严厉的甚至有些苛刻。在上课时间，父亲绝不允许我到院子里，因为他怕我顽皮打闹，影响学生的学习。于是我就只能呆在办公室，在办公室父亲更不许我嬉戏哭闹，连说话都不能大声，因为他嫌我影响老师们的备课。我就成为一个多余的人，成为父亲的“累赘”。父亲只给我半截铅笔，一片纸，让我划拉数字，临摹文字。懵懂的我，除了歪扭着一个个数字，潦草着一个个笔画，仅留下茫然的枯燥和孤寂！

在这所学校里，我最开心的就是学校的“钟”，因为这个钟其实是由一米五长的废旧铁轨制作而成。在铁轨的顶头钻了个孔，铁丝穿孔而过，倒掉在两根木头的支架上，敲钟用的是一块石头，拿石敲钟是我的最爱，老师们为逗我开心，把敲钟的任务交给了我。因为石头敲钟发出的声音浑厚，回音旋绕，更是因为只要响起下课的钟声，学生会从教室中蜂拥而出。有的急着去上厕所，有的丢沙包，有的踢毛毽，有的跳绳，还有的弹玻璃球，此时的我犹如脱笼的小鸟，终于能到院子里放肆的欢蹦乱跳，也有几个女生主动陪我聊，逗我玩，此刻的学校成为我快乐的天堂！

不觉间，父亲由“代教”转为“民办”，工资挣到了三十八元，学校改制，村中初中合并到离山村十公里的乡里，父亲拿着调令也去了乡里，继续上课，做班主任，由于父亲住校，我不得不留在了村中。此时的我已开始懂事，有了许多小伙伴，母亲出地不在家，我们就开始在村中爬墙，上树，就像顽皮的猴子，脱缰的野马，经常玩的险象环生，想来都后怕！

在我即将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山村十年九旱，家里仅靠母亲一人出工，集体不给分劳力粮食，仅靠父母分到的人口粮，家中生活实在难以维系，不得已，父亲拿着调令返回村中，做了一名山村小学教师。

父亲对别人严格要求，对自己也是严于律己，克己奉公，对工作更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父亲在三尺讲台一站就是三十八年，直到八八年，全国农民粮食大丰收，时来运转，父亲终于由“民办”转为“公办”教师，工资翻了倍，挣上了一百四十元，彻底端上了铁饭碗，吃上了市民供应粮。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八年，就这样父亲把三十八年的时光和心血全部奉献给了山区的教育事业。父亲教出的学生桃李满天下，遍布各行各业，有好几个在县政府岗位任职，有无数次机会，父亲可以调离山村，可是父亲的清廉正直，报诚守真，执拗的固守山村，直到在山区小学的讲台上退休。

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正是从小随在父亲的身边，受父亲的潜移默化，对父亲的耳濡目染，我学到了不少的文化知识，尤其是懂得了无数做人的道理。父亲严格的教导我，做人要安分守己，诚实守信，光明磊落，正直无私；做事要脚踏实地，吃苦耐劳，恪尽职守，爱岗敬业。时至今日，我依然时刻牢记着父亲的谆谆教诲，言必行，行必果，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父亲懂孝道，知礼仪，又写的一手好字，成为村中红白事宴的老总管，记礼账，收礼钱，安排酒席座次，打理的井井有条，安排的妥妥当当。村人之间有了矛盾，有了纠纷，村干部都要带上父亲前去调解。因为父亲在村中德高望重，在调解中，平心而论，主持公道，化解了不少矛盾，解决了无数纠纷，致使村中几乎没有发生过偏激的打斗事件。每逢过大年，农家对联的手书全部出自于父亲之手。正月里村中过“人口平安大会”，父亲便是“会长”，书写标语，张贴布告，组织人员排练节目，指导孩子们用彩纸糊出五颜六色、花样多端的灯笼，为村中的节日庆典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如今，父亲也到古稀之年，依然坚守在山区农村，生命不止，奋斗不息，为山村的新农村建设出着力，尽着心。父亲为新农村建设做宣传，写标语；协助村干部为贫困户填表建档立卡；为拆迁户起草合同文书，调解施工队和农户的纠纷。

父亲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父亲的一生也是奉献的一生。直到退休，教龄三十八年的父亲依然是小教一级，因为父亲没有走动关系，因为父亲拒绝了政府部门那做官学生的“照顾”，因为他不愿让他亲手教出去的学生给自己的脸上抹黑！直到现在，父亲没有一分耕地，没有国家给与的住房修缮补助，他耕种的是母亲名下的农田，居住的是祖上留下的老窑洞！父亲没有向国家提过要求，没有向政府交过申请，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也为奉献山村教育三十八年的老父亲感到寒心！

依依不舍的别离

而今，我早已成家立业，身在异地工作。古稀老父母留守山村，以老窑洞为家，靠黄土地为伴，不停耕种，坚持劳作，成为我心头永远的牵挂。我几乎隔两个月就踏上这片充满回忆，饱含深情的黄土地，回到山村，回家看看。看看生我养我、亲我疼我的老父母，也看看山村翻天覆地的新建设，新变化，新气象。

离村之际，老父母把整袋的山药，炒熟的花生，烘干的大红枣，碾好的小米，磨好的糕面，自酿的小磨香油，一股脑儿使劲的塞进了车里，还在满地打转，百般思索，看看还能拿点啥。车子启动了，母亲又搬出一大箱腌制好的西红柿和辣酱，硬生生的挤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在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中，车子缓缓前行，老父母弓着腰，驼着背，步履艰难地追在汽车的尾部。一股扬沙过后，吹散了父母头上稀疏的白发，车子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后视镜中只留下父亲慈祥的面容，只看到母亲不时的抹着眼泪，车子拐个弯，驶出了村口，老父母一定还在瑟瑟寒风中呆呆地张望着！

老父母别望了，别盼了，也别想了，今年我一家三口一定回家和你们过一个幸福团圆年，再给你们拜个健康长寿年，再听听你们无尽的唠叨，再品尝一次山村过大年的乡土气息！

古稀老父母，留守小山村

/作品图文均为原创

/本作品为文集《忘却的记忆》之终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