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的女儿

作者: 苏彩岩 | 来源:发表于2023-04-24 19:56 被阅读0次

    郑重申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春末夏初的夜晚,一阵细小的风吹来,还是有点刺骨的冷,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形单影只的车辆,这是凌峰第二次半路把张宁宁送回来。

    她神色恍惚地靠在车后座,那张素净的脸上瞬间一点血丝也没有,她的胸口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一个不小心会停止呼吸,把凌峰吓得不敢和她去看电影了,张宁宁嘴角有血液流出,只见她从包里拿出药瓶,取出两颗白色的小药片,赶紧送进了嘴里。凌峰时而打着方向盘,时而回头疼惜地看她一眼,紧皱的眉头没有舒展的意思。

    “宁宁,你要不要紧?我带你去医院好妈?”他轻声说。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药了。”女孩有气无力的挪了挪身子,开始在包里翻找,她找出来一张六寸左右的照片,上面是一位穿着得体又容光焕发的中年男人,细看他的眉毛很不整齐,有的长有的短,两边眉梢上只有稀拉的几根,还自然的往下倒垂,鼻子上方的额头中间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川”字纹,一双眼睛虽然英气逼人,但眼底重重的黑眼圈和细纹,却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张宁宁拿着照片的手一直在抖,嘴里呢喃着:“爸爸……爸爸!”一边喊一口鲜血落在了彩色照片上,连着一起落下的还有她不会言说的泪!

    车子正要拐弯,凌峰这会两只眼睛盯着前方,根本无暇注意她,把她送到楼下,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又发动车子走了。

    凌峰回到家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自己爱上的这个女人,为什么每次约会都出状况?喝茶没喝成,电影也没看成,他坐在客厅伸手点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中,仿佛看见张宁宁摆弄着曼妙的身姿向他走来,一幕幕回忆也就跟着浮了出来。

    他和她认识的时候,知道双方都有家庭,她是美貌和气质并存的女人,有着自然天成的柔媚和娇羞。张宁宁大学毕业,是合作单位老总的秘书,他看见她,才相信什么叫一见钟情,为了她,凌峰经常去这家单位小坐制造偶遇,只可惜套不上几句话,对方就推脱有事,丝毫没有进展,直到一个月前,张宁宁主动找到他,问他是不是愿意和自己走一段美好!

    这种好事男人一般难以拒绝,她温柔软糯的声音让人听了就会产生遐想,虽然自己有家庭,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又没说要他的婚姻。就这样,凌峰又送卡又送大额现金,但对方都退了回来,那她到底图什么呢?好在,一向高冷的美人终于坐上了自己的车,没想到两次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约会,凌峰觉得心被什么扎了一下生疼,他不明白,她病恹恹的背后有什么心事!

    他吸了口烟被呛得连连咳嗽,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想给张宁宁打个电话,手又不自觉的缩了回来,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他心里的疑虑多了起来。

    卧室里白织灯的光刺痛了张宁宁的眼睛,这时丈夫严斌端来一碗粥,放在唇边吹了又吹,拿起搪瓷勺子正要往她嘴边喂,没想到妻子别过脸去,一副老娘就是不吃的样子,严斌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下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树影。

    “是不是你又告诉爸爸,我和别人在交往?”张宁宁拿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

    严斌并不否认,并提醒她已经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他的火气有点上来,眼睛灼灼得望着她,那眼神比巴掌还冷,“传出去好听吗?”

    张宁宁鼻子一吸,又哭了起来,她觉得她不要好听,又不是她想结婚的,是爸爸逼她嫁人的。

    严斌听她这么说,觉得自己付出的有点白费,自己的地位远远不如那个冒牌的老丈人。宁宁其实不是她爸爸亲生,宁宁的妈妈他也没见过,只听说十年前她带着13岁的女儿嫁给了老丈人赵文清,没几年,丈母娘跟着情人跑了至今没音讯,宁宁就一直跟着这个爸爸,直到女儿婚后,赵文清因工作调动去了远方,父女很少见面,靠一部手机维系。

    严斌的印象里,老丈人文化不低,工作不错,说话比自己还文质彬彬,很少有发火,更谈不上暴力。宁宁说得没错,是老丈人撮合了他们,但是他一心一意爱着的妻子,并没让他觉得快乐,她很少和自己过夫妻生活,还每次光明正大地跟他讲她在和别人约会,完全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他只好给两千里外的老丈夫打电话。

    “爸爸,您女儿还在搞外遇,您要不要再管管?”严斌说完狠狠地把电话砸下去,听筒上的红漆都被砸掉了。他根本就管不了妻子,然而老丈人非常给力,每次都能把妻子半路拉回来,他用的什么妙招从来不肯传授,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小斌啊,我只是比你了解她!”

    妻子每次被送回来都不吃不喝一副病态,这实在让严斌头疼!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好像想白了头发都想不明白,看着熟睡的枕边人,多少次他都觉得不认识她,她的手机经常改密码,他想找点蛛丝马迹都难,她最信任的只有她爸爸,总是把爸爸挂在嘴边。

    这一夜,严斌还是睡在了书房,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妻子的房间还亮着灯,本来想进去看看她,却听见她情绪激动里,好像还伴随着抽泣声。

    严斌站在门外听见她对老丈人说没想到她竟然追你追到两千里外,爸爸,你爱她了对不对?这次我出去约会,你还祝我健康快乐,这是你的心里话吗?房间里的张宁宁肩膀一抽一缩,微信语音的对面不是别人,正是赵文清。

    赵文清随即反问她难道作为一个父亲,我不应该要女儿健康快乐吗?你教教我,我该怎么说?我能叫你别去吗?我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那你结婚去吧,你就当我死了!”张宁宁嚎啕大哭怪他太残忍了,她擦了擦鼻涕又说我第一次和凌峰约会,你气得删了我微信又来加我,还为我唱了首歌,歌词我听懂了。第二次我要去约会,你却换了一个人,你要我赶紧去,你知道他也有家室,为什么要我去?

    微信那头不甘示弱地问你不是说你很喜欢他吗?既然喜欢就别委屈!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改常态的温柔,变成了撕裂般的怒气,在张宁宁的身边环绕!

    张宁宁还是不死心,想要个答案。继续又说我……到底离你近还是远?你为什么要唱那首歌给我?

    另一头的赵文清早已累得直打哈欠,眉头皱得很深,好几次想掐断语音又不忍心,他知道摊上她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没什么特别意义,随口唱的。”他不由得叹气,心里的苦楚没法说。

    严斌回到房间,脑海回放着妻子和老丈人的通话,有种说不出的惆帐,这一夜他辗转反侧。

    郊外小区的一栋两居室里,赵文清额前花白的头发被窗口溜进来的风吹地有点凌乱。他走到客厅坐上沙发,从手机网页点开一首老歌反复地听。这是他离开女儿后每天要做的动作。单位给他分配的房子幽静得常常让他觉得害怕,只有女儿张宁宁的微信头像闪起来的时候,他的笑荡漾在唇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这首歌唱地相当熟练,并且下意识的录到了手机里,鬼使神差地发给了女儿:

    夜已沉默,心事向谁说

    不肯回头,所有的爱都错过

    别笑我懦弱,我始终不能猜透

    为何人生淡薄

    风雨之后,无所谓拥有

    萍水相逢,你却给我那么多

    你挡住寒冬,温暖只保留给我

    风霜寂寞,凋落在你的怀中

    人生风景在游走,每当孤独我回首。

    你的爱总在不远地方等着我

    岁月如流在穿梭,喜怒哀乐我深锁

    只因有你在天涯尽头等着我……

    赵文清想起自己的人生,第一任妻子病亡,第二任妻子逃跑,第三任只能称为女朋友,被女儿一个通话,他当夜取消婚约,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不成熟!好像越活越像女儿了,宁宁就是要他不得安宁,他总是上她的当!

    他想起宁宁脸上的皱纹瞬间又舒展开了。宁宁19岁那年开始,学会了叹气,越来越像他!这叹气让他非常心疼又束手无策!

    她会若有其事地问爸爸你看,我这条裙子好看吗?或者是我这个发型好看吗?还会告诉他我今天又拒绝了一个男同学。

    赵文清也不去捅破那层纸,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女儿,女儿的生母离家出走后,他也郁闷了很久,喝醉酒就喊着妻子的名字,那时女儿也有点懂了,总是过来抱着他说:“爸爸,你还有我!”

    父女多年相依,后来宁宁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每周会回来看望他,那次宁宁回来的不巧,赵文清正在浴室,宁宁从浴室边上走过,隔着玻璃隐约看见父亲在里面做着幅度不小的连续动作,后又听见父亲“哼……”的一声长呼,宁宁一时怔住了,她摸着胸口红着脸跑进自己房间,心想:爸爸这么多年一个人,妈妈真不该抛下他!

    此后,宁宁见了他就绕着走,不敢和他对视,也不敢多话,赵文清正要问问女儿是不是碰上什么事情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天他在办公室处理点杂事,收到了女儿的一封邮件,邮件是大意是谢谢他照顾自己这么多年,她替妈妈道个歉,妈妈欠的她愿意还他!

    赵文清走在回家的路上,头碰到了电线杆都不自知,这是个不寻常的周末,家里的女儿在等他。

    他微微地笑笑,又一本正经地叹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一进门,灯火通明,宁宁为他做了一桌菜,巧笑嫣然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很久没摸到温香软玉,手不自觉地发抖,嘴角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随后又把女儿推开了。

    “宁宁,我是你爸爸!你听我说……”

    宁宁按住了他的嘴,她说我知道不可以,我憋了两年了,你知道吗?我变得很忧伤,没有办法排解!我好像得了不轻的病。

    赵文清半张着嘴,该说的又憋了回去,半夜,宁宁慌张地跑来父亲的房间,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说我房里有老鼠,你知道我从小最怕它,不要赶我走好吗?女儿的眼神充满期盼。

    赵文清刚要打地铺,宁宁按住了他的手,喊了声爸爸……

    这一夜,赵文清一点睡意没有,又笑又叹气,他手臂都不敢动,怕惊醒了女儿。女儿睡得太香了,她会做什么好梦呢?

    触手可及的温暖,让赵文清很不自在,就像置身在一团火里,伸手也烫,不伸手也烫!他忍不住在女儿唇上亲了一口,没想到女儿瞬间回应,深深地吻了他。他听见了血液澎湃的声音,望着身边的女儿出神,连窗外的月亮都在笑……

    此后,每周,女儿都说自己房里有老鼠,赵文清由着她,只是从此他的枕边多了一盒缝衣针,女儿留宿当晚,他的手指指腹上总会出现好几个小针孔。

    尽管这样,两人一次相拥,一个蜻蜓点水的吻,都能让他笑出眼泪,直到女儿嫁了人,他请求单位外调去了远方。

    张宁宁抹着眼泪劝他留下,他头也不回地说我要的是个正常的女儿。

    赵文清回忆到这里,两行清泪沿着轮廓分明的脸淌下来。这时张宁宁打来微信电话,他一个箭步上前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张宁宁问他你的天涯有人等你吗?

    他愣了一会笑笑说希望有。

    她又问他,爸爸,你还会回来吗?

    他精神为之一振,笑着说看你表现!

    她又忍不住问那段岁月,你喜欢过我吗?

    他咯噔了好一会说我……我只是舍不得你一直叹气。

    她娇嗔地说我不信,你可以再说一遍吗?你真的没有一点点……语音那头快要哭出来了。

    赵文清认真又威严地说你听着,我从来没真正当回事。接着他咬牙皱眉,握紧拳头说:“你要是没有健康快乐,我情愿老死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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