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热,这个夏天尤甚。四十度的高温持续不降,成了人们出门的最大阻碍。只有外卖小哥,在为工作奔波着。
大学里,路上行人很少,学校的操场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除了陆恒。此时,陆恒正围着操场跑步,已经是第十圈了,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因他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一个令他对生活,乃至生命都失去希望的消息。除了运动,连续不断地运动,陆恒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那么感到难过。
生活中有些事可以淡然处之,可有些事哪怕过了好几年,也难以释怀。陆恒以为高强度的运动可以麻痹自己,他错了。在第二十圈结束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走到草地上,不管不顾直接倒下去。学校的操场种植的是真草,草地柔软,陆恒倒下去倒也没觉得疼。他就默默地趴在那里,好一会儿,草地才传来一阵抽泣。这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嚎嚎大哭。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一句话:思门,去世了。
思门是陆恒高中的朋友,是通过打乒乓球认识的。于女生而言,打球的本来就少,打的好的更少了。某一天,当陆恒和他的朋友打球的时候,一旁打球的思门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扎实的推挡,熟练地技巧,还有她那如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容,让陆恒情不自禁地想要和她切磋,和她亲近。就这样,两个人认识了。后来,思门告诉他,初中的时候,自己曾拿过这个小县城里青少年组女子单打冠军。陆恒感叹,难怪那么厉害。忆往昔种种,陆恒越发觉得伤心。记忆中,有思门在的地方,就是开心的地方。她就像天使,带给人们美好与快乐,让人消愁,感到幸福。如今,瓷娃娃摔碎了,天使飞走了,除了回忆,她什么都没留下。
“我想知道,思门怎么了。”
“你是谁。”
“我是思门以前的朋友。”
“她死了,高考后第二天。”
“她是......怎么......”
“前男友.......”
这是不久前陆恒和思门闺蜜柳佳佳的聊天记录,聊天至此,陆恒再说不下去了。他匆匆结束对话,之后便是那二十圈的长跑。和思门停止联系已有一年的光景了。最后一次见面,陆恒拿着自己编的金刚结,准备向思门表白。可惜的是,思门告诉他,她有男朋友了。望着思门幸福的样子,陆恒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此后一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找过思门聊天。不曾想,再得知思门的消息,竟然是死讯。
天色渐渐黑了,操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人群中,有散步的情侣,年迈的老人,还有坚持跑步的运动爱好者。不过一切都和陆恒没关系,他没有女朋友,也不喜欢跑步。操场陆续来人,陆恒则准备离开。长时间的跑步和曝晒,让陆恒头疼不已,这正是他想要的。身体的痛苦貌似让他好受一点。
陆恒感觉很累,他一步一踉跄回到了宿舍,然后开始翻箱倒柜,也不知找什么。好一会儿,貌似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他露出惨淡的笑容,恍恍惚惚地爬上床睡觉。陆恒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高中,就站在楼道口,等思门下课。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头仍然是撕裂般疼,陆恒注意到,他没在宿舍,而是在校医院的病床上。恰好碰上护士进来给他换液,询问下才得知,原来自己中暑了,室友发觉不对劲才把他送到医院的。陆恒自嘲:晒了一中午,不中暑那才奇怪了。他轻轻敲了敲脑袋,想缓解一下头疼,发现手上多了个金刚结。原来,昨晚找的是这个。这个金刚结那年原本要送思门的,尽管后来没送,但陆恒一直留在身边。他把手链戴到手上,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什么。
身体无碍,陆恒自行出了院,他回到宿舍,再一次躺到床上睡了起来,一连几天皆是如此。室友很担心他,就怕不知不觉睡死在床上。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除了嗜睡,陆恒一切都还好。室友问他是不是猪,除了睡就是睡。可是陆恒也没办法,自己就是困,一闭眼就睡着,根本不受控制。亦或者说他根本不想醒,因为现实中没有思门,梦里有。梦里,他和思门一起打球,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回家,和曾经的高中生活一模一样。做梦无非就是想逃避现实。陆恒无法接受没有思门的现实,至少目前不行。
又一次,陆恒深深地陷入梦中。梦里思门向他招手,他不假思索地向她走过去。周围的情景越发清晰,旁边的篮球场上,一群学生正在激烈地拼抢,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陆恒甚至能听到鸟鸣。他来到思门面前,红着眼,一把抓住思门的手,对思门说:思门,我很想你。触感是那么的真实,思门挣脱出来,生气地对陆恒说:“陆恒,你干什么?”
思门环顾了四周,感觉所有人好像都在看她,她心里发慌,面红耳赤地跑开了。
“你完蛋啦!思门不理你了,陆恒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旁边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幸灾乐祸道。那是黄奕,陆恒高中的好朋友。
“滚。”
面对昔日好友,陆恒仍控制不住脾气。黄奕的嘴是出了名的碎叨。后来他和女朋友分手,黄奕告诉他,理由就是他太啰嗦。这让陆恒嘲笑了很久。
“你说什么?让我滚?你个王八蛋,亏我对你那么好,帮你追思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滚,我的心好痛,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人,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让我这辈子承受这种痛苦,不行不行,今天你不请我吃饭,我就和你绝交......”
我的天,快让我醒吧!陆恒暗叹,第一次有了醒的想法。捂着耳朵也离开了。
梦是那么的清晰,陆恒就在学校里漫步着。恍然间走到了原来的教室。
“还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还不进去上课。”背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那正是陆恒班主任的声音。
陆恒惊愕,没有搭腔,直接走进教室。
“快下课了,我说个事,说完就可以走了。按照惯例高考前学校会放一天假给你们放松,时间安排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放假,明天下午所有人都要到学校,学校会安排提前去考点,你们可以提前去考场参观一下,以免到时候找不到......”
班主任说的振奋,陆恒却神游在外。此刻他的心里只想马上见到思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他紧紧攥着金刚结上的玛瑙珠,静等着老师讲完,等着下课。
楼道口,陆恒来回徘徊着,下楼的人由少变多再变少,就是不见思门的身影。当楼梯再没有人下来的时候,陆恒眼里写满了失望。
“喂!我在这里。”背后传来声音,声音中还带着不满和埋怨。
“我...我没注意。”陆恒转过身,恰好看到思门嘟着嘴,用幽怨的眼睛看着他,背着双肩包,双手拉着肩带。他紧张地回答。
“你当然没注意,你都没往后面看过,我都等你好久了。”说完,思门自顾自就走了。陆恒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带该干什么。
“走啦!”似乎是察觉到后面没人,思门回头看,催促陆恒。
“嗯!好!!”听到思门的话,陆恒这才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到思门住处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
“放假我不回家,你回家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思门率先开口。
“喔!我也是,我不回家。”陆恒接话茬。
又是一阵沉默。
“思门,那个,中午,对不起。”陆恒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想着中午有些失礼,于是向思门道歉。
望着陆恒一脸愧疚的样子,思门的脸越发的凝重,最后却是“呲”的一声笑出声来。
“没事啦!不过你真是的,当着那么多人那样,我很尴尬哎!等会去打球,你得给我撒气。”
“好。”陆恒一口答应。
夜幕降临,两个人就在住处楼下的小饭馆吃饭,饭馆前面的路灯一闪一闪,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学校老师真讨厌,打球还不让打。”思门的脸上写满了不愉快。正当他们兴冲冲的跑去打球的时候,教导主任恰好从操场路过,很生气的把所有学生都赶走了。说什么天气太热,中暑怎么办。没办法,两个人只好回去了。
“唉!之前你说有话要告诉我,是什么。”陆恒岔开话题,同时也想知道思门想告诉他什么。
“陆恒,那个......其实......我有男朋友了。之前不告诉你,我是怕你会因为我有男朋友而不和我玩。现在看来,我应该早告诉你的。不然,中午你也不会......”思门有些紧张。思门说的不无道理,很多男生愿意和某个女生一起玩,无非就是喜欢或者有好感,不然谁会和一个讨厌的人一起玩呢?一但知道女生有男朋友了,一般来讲,男生都不会过多去接触了。
“喔!”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像你这么好的女生,喜欢你的人肯定很多,我不奇怪。”
“好吧!......”
夜深了,陆恒躺在住处房间的阳台上,阳台空间狭小,似乎让他更有安全感。楼下的路灯还在闪着,陆恒摸了摸手腕,金刚结已经不在了。在路过思门住处楼下的时候,陆恒叫住她,把金刚结送给了她。夜总是那么漫长,仿佛不会亮了一般。陆恒不厌其烦地玩着手上的小陀螺,小陀螺转了又停,转了又停,看着旋转的陀螺,他笑了。他,终是睡着了。
一夜无梦,当陆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思门发来消息说一起吃午饭。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打个滚就起了床,出门前还偷偷抹了一点点发胶。
太阳很大,陆恒走在太阳底下,却不感觉热,仿佛阳光并未照射在身上一样。陆恒觉得很奇怪,他抬头盯着太阳看,想象中的眼睛刺痛感没有出现。原来直视太阳的感觉是这样的,陆恒心里想着。当他直视太阳的时候,感觉眼前只剩下一团光,这光犀利地穿过他的身体,就连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了光照的感觉。当他低下头,吃惊的发现自己的影子,没了。陆恒害怕地退回到阴影里,沿着阴影走到一家小卖部里准备买瓶水喝压压惊。当他结账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监控显示屏,却发现里面没有自己的身影。陆恒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象吓到了,付了钱连忙离开。
“思门,抱歉我不能陪你吃饭了。”
“怎么了。”
“我出了点事。得...得处理一下。”
“那好吧!”
陆恒躲在阴影里给思门打电话,拒绝了思门的邀请,他害怕思门会看出端倪。陆恒迅速回到住处,他缓慢得拿出镜子,看到镜子的一瞬间,又狠狠地把镜子拍在桌子上。他看到镜子里,没有他。他把手伸到阳光下,仍然是没有阴影。陆恒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试验,得到的却是相同的结果。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身体变的越发透明。
“快开门。”
“啥?”
“开门。”
“我开了,你在外面么?嗯?听得到么?”
“骗到你啦!”
“滚”思门生气地挂了电话。
门外,陆恒呆呆地站了好久。陆恒的身影越发暗淡,就连陆恒自己都快看不见自己了。终于,陆恒的身影彻底不见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在哪。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他开始忘记自己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存不存在。他,看不见了。门开了,从里走出一个女生,女生留着齐肩短发,五官精致得像瓷娃娃,还穿着一件非常好看的碎花洋裙,背着一个双肩包,撑着肩带的左手还戴着一个金刚结手链。陆恒感觉好熟悉,就跟了上去。当然,女生看不见他的存在。
今天下午,学校组织去考点。思门赶去学校,一路上不断碰到同去学校的同学。思门一一打着招呼,显得特别开心。
大巴上,思门在给陆恒发着消息,让思门郁闷的是,一个下午,陆恒一条消息都没有回。兴许是没带手机吧!思门不开心地想着,随便安慰着自己。
考点到了,考点是县城里的高中,正当思门思索该如何搬运行李的时候。一个男生直接背起了行李,拉着她走。这个男生,正是思门的男朋友。望着这个男生,思门幸福地笑了。
高考啊!它从来都是让二成的人如愿,八成的人生怨。思门和她的男朋友在操场散着步,他们手拉着手,畅谈着彼此的理想,思索着他们未来怎么发展。
“思门,你今天真漂亮。”男朋友一把搂住思门的腰,望着思门深情地说。那眼睛,暗藏着异样的光芒。
“你意思是我就今天漂亮,以前都不漂亮喽!”思门娇羞地撒着娇。
“不是不是……”
“哼!你肯定是这么想的。”思门不依不饶。
男朋友没再接话,他盯着思门看。思门想到了什么,她闭上了眼睛。两个人就这样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考试结束……”
听着广播声起,思门长出
一口气,高考终于结束了。她兴奋地打电话给男朋友,想要让他来自己,然后一起出去玩。
“思门,天晚了,今晚别回去了,去我那里住吧!我没在宿舍住,在外面订的房间。”
“不去不去,你意图不轨。”思门假装拒绝。
“哪有!来吧!”
两个人回到房间。门刚带上,男朋友一把抱住思门,轻轻地在她耳边说:
“思门,我想……”
“不行,我们说好的。”思门心里发了慌,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赶紧离开这里。
“什么不行,你是我女朋友,有什么不行的。”男朋友越抱越紧,眼睛里那奇异的光,仿佛要射出来了一样。
“不行就是不行,你放开我。”思门哭喊着,却还是没办法挣脱。她的嘴巴被堵住了,一条沾满口水的舌头伸到她的嘴里,让她一阵恶心。思门一发狠,直接咬了下去。
“啊!”男朋友捂着嘴叫了一声。思门趁机挣脱出来,连忙跑开。不曾想,又被他抓住了。
“你咬我?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得不到,我就弄死你。”男朋友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刀。
思门吓傻了,她一动不敢动,任凭男朋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她闭上了眼睛,低声抽泣着,绝望地停止了挣扎。
忽然,男朋友背部仿佛受到了重击,整个人从思门的身上滚了下来,思门睁开眼,连忙向门跑去,又一次被抓住了手腕。这一次,男朋友显然被刺激到了,他拿出那把刀,毫不犹豫地向思门胸口刺去,不曾想,刀竟然停住了。思门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她没看到刀停住的那一幕,当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的时候,她轻轻睁开眼,却看到,那把刀插在了男朋友自己的胸前。思门用力踢开男朋友,终于打开门,逃脱了。
当她离开酒店后,连忙打电话给陆恒。
嘟~嘟~嘟~
打通了,周围响起了铃声,那正是陆恒的手机铃声,思门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陆恒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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