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关果然只有一把剑，剑在鞘中，剑鞘没入土中半尺有余，剑缨在微风中兀自摇曳。
一剑关虽然只有一把剑，要过这把剑却十分不容易。因为有上官有情。
上官有情就站在剑的后面，他抱臂在胸，一束长发随风飘扬。一张冷峻的脸，微闭着的双眼——他的神情足够高傲。他的确有资格高傲。
燕小飞只说了两个字：“好剑。”
上官有情只回了两个字“弃剑？”
燕小飞微微一笑：“取剑。”
上官有情这才睁开了他的双眼。他的眼睛许是闭了太久，韬了太多的光，养了太多的晦，忽一睁开，就是光芒四射。
燕小飞有一瞬间的惊诧：这样一个冷峻的剑客，竟会有这样明媚水润的双眸。他重新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对手：人都说水一样的女人，他却是水一样的男人。
上官有情何尝不是眼前一亮：眼前这个年轻剑客，身长七尺，一袭白衫，脚踏黄土，腰悬利刃，烈风吹过，长发恣意飘摇，身躯却岿然不动——看来是条好汉。他走上前来，站在剑的一侧，仍是冷冷的问：“哪门哪派，报个姓名。”
燕小飞依旧答得干脆利落：“乾坤一燕门，燕小飞。”
上官有情的右手食指突然调皮似的跳动了一下。这动作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才感觉的到：“燕少侠，在你用坏第三十四把剑之前，我劝你原路返回。”
燕小飞“噌”地拔剑在手：“剑出鞘，哪有回头的道理。”
上官有情抬脚踏地，宝剑出鞘，铮然有声。剑入半空，回落在手：“既如此，客先。”
燕小飞从不啰嗦，客先便客先，江湖儿女，不必依俗礼你让我推。长剑一抖——一燕十九剑第一剑——“燕骏千金剑”！这一剑在一燕十九剑中可算得上上剑。战国时，燕昭王即位后急于招揽人才，大臣郭隗以马为喻，说古代君王悬赏千金买千里马，三年后得一死马，用五百金买下马骨，于是不到一年，得到三匹千里马，以此劝说燕昭王若能真心求贤，贤士将闻风而至，故曰“燕骏千金”。燕小飞使出这一剑，一来是自己不敢轻敌——这只是第一关，他必须胜；二来是表明自己求剑若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上官有情使出碎云剑法中的一式“游云惊龙”。昔日，王羲之书法精绝，后人称其笔势，“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上官有情使出这一剑，既是全力一击，也是对燕小飞剑法的赞叹。所谓英雄相见，惺惺相惜。
风在动，人在动，剑在动。心动了么？
心未动么？
燕小飞见对方还之以礼，他的心稍稍一动——他从天南打到海北，对手从来都是猪突豨勇，第一招就杀气毕现——他们只懂拼杀，不知人礼。上官有情不同，他不是莽夫，他的剑不是鲁莽的剑。自己被人称作“仁义剑”，如今仁义对仁义，正是相见恨晚。古有知音，今有“知剑”？对手易得，知音难求，这正是剑客的寂寞。恰逢知音，他怎能不稍稍心动？然而他取剑的决心未变，虽是知音，也不能留情，他不得不奋力挥出这一剑。
上官有情的心没动？动了，而且动的厉害。他在决定用“游云惊龙”这一式的时候，心就已经动了。他交过手的所谓剑客难以计数，但他觉得燕小飞才是一个真正的剑客。他觉得燕小飞的剑虽然迅捷威猛，却并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杀气。他功利心切，但谁不功利心切？人方少年，不正是拼搏进取的时候吗？难道要甘于平庸，做个隐士？拼搏进取、向上攀登的人并不可恨，必欲置对手于死地、踩着对手的头颅向上攀登的人才可恨、可憎、可恶。燕小飞剑胆琴心，殊为难得，留人一线生机，不妄造杀戮，这才是真正的剑客。真正的剑客，就应该去弃剑崖下取剑。但他又不能手下留情，或者说他不能让燕小飞去弃剑崖。首先这是他作为守将的职责所在；其次…其次是什么？这个秘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手过招，只需一剑。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有分晓。
燕小飞回剑入鞘，两截发巾旋落在地，起初的惊诧此刻得到了答案，难怪这是一个水一般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子。”
上官有情随手把剑掷回剑鞘，在腰间抽出一条新发巾，把散落的长发重新束起：“你的剑法比我高明。”
燕小飞迈步向前走：“你放心，你是女儿身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上官有情拦在燕小飞前面：“你果真还要向前走？”
燕小飞脚步顿了一顿：“我是一定要去取一把剑的。”
上官有情依旧不让路：“你现在回头，为时未晚。弃剑崖是山崖，也是深渊，吃人的深渊。”
燕小飞晃一晃手中的剑：“我已经说过，剑在手，不回头。”
上官有情只好让开：“小心。”
燕小飞大步向前走去：“谢谢。”
上官有情道：“没想到你也难脱俗礼。”
燕小飞只管向前走：“我是真心谢谢你，这不是虚礼。”他不回头——不是无意，而是有意。他不敢回头，因为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