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的主角是毛姆，作品是《月亮和六便士》。<br>
一般讨论这本书时总会绕不开这个书名是什么意思，现在一般认为其灵感来自于《人性的枷锁》文学评论。在此不想深究书名的含义，话题内容太过丰富，完全够再写一篇小文章。
对于这本书，让我一句话评价的话，这是我看过的小说中最喜欢的。这是句废话，我喜不喜欢与任何人无关。显得客观一点地说，《月亮和六便士》在我看来是“小说中的小说”。没办法更客观了，对评价的对象越喜欢越难客观，见谅。
这本书一般被认为是属于Psychological Novel或者叫Psychological Realism。心理小说或思想小说这种说法不一定都接触过，但后者现实主义小说则是绝大多数人都应有所耳闻的。现实主义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兴起在十九世纪的法国，但我们主要就只讨论现实主义小说，法语里面叫Roman Psychologique。这个流派的划分很重要，现实主义小说，这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重点。
毛姆活跃的时代已经是二十世纪，当时现实主义小说已经逐渐式微，因为有一个新的流派方兴未艾，就是到目前仍然把握着话语权的现代主义小说。我认为现实主义发展成了现代主义的这种说法在某种程度上是能接受的。之所以要交代一下这个时代背景，是因为毛姆的这部小说，多少体现了他个人的一些倔强。毛姆是个半路出家的剧作家，偏偏市场反响很好，但也一直不被主流文学界所认可。毛姆在这部小说中多处不遗余力地表达自己对于文艺创作、文艺评论的看法，他的坚持现实主义甚至有些赌气的意味。这些繁复的旁白在剧作中是难以实现的，这也是可以将小说完全独立于原剧本的一大佐证。不仅情节设计上与十九世纪戏剧现实主义风格一脉相承，而且语言风格上作者本人也有借小说为现实主义卫道的意愿，这是评价《月亮和六便士》时不能不围绕现实主义展开的原因。
但讨论文艺创作理论过于乏味，还是俗一点，说说故事。
这部不长的小说，讲述了一个故事，思特里克兰德的“追梦”故事。
之前看到李健说自己当初毕业进广电却郁郁不得志，卢庚戌的一个电话让他决定瞒着家人辞掉工作，他要试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后他又从组合中退出，因为组合依然限制了他做自己真正想做的音乐。李健笑着说卢庚戌没有告诉他做音乐可能吃不饱饭，说现在的年轻人知道得太多不敢去做判断。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就是思特里克兰德的故事吗？
为什么心理和现实可以用来描述同一种文学特征，这个看上去理所当然的疑问在阅读任何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后都能得到解答。甚至说生活中也有这样的例子，比如说李健。不难想象，文静如李健，在做出这些抉择的时候，内心想必也是风起云涌。心理与现实是一体两面的，再曲折的心路历程，也往往是现实一手安排的。现实主义、存在主义，最核心的问题在于如何认识生活，生活是现实的，也是现实主义的。
思特里克兰德是抽象后的艺术形象，他的行为更加彻底。他有些歇斯底里，他对待现实的态度不太“现实”。他决绝痴狂，他的勇气让人想到伟人，但他看上去有些愚鲁，他又卑微得像任何人。把他和普通人区分开来的，是他的勇气。他的经历几乎就是著名画家高更的一生，这个不太“现实”的艺术形象确实来自于现实，而李健也说明这种例子在现实中是存在的。
“你肯定有这样一个朋友吧：在银行工作，长得一般，业务凑合，有老婆孩子，勤勤恳恳养家糊口，不爱说话，但如果开口说话，说的话也多半无趣无味——总之形象非常白开水，在任何一个社交场合都是角落里不大起眼的人。事实上你肯定有不止一个这样的朋友，事实上你自己没准就是这样的人。
你能想象这个朋友突然有一天离家出走了吗？然后等你再听说他的消息时，据说他已经到了巴黎，正从头开始学画画，要做一个画家。”
--《月亮和六便士》
挖掘人物内心的活动，是现实主义最乐意也最擅长做的事情。上面两段话没有一句话说到思特里克兰德的心理活动，但让读者忍不住去想，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波澜不惊的表面以下是否也暗潮涌动。现实主义小说在描写心理变化时，经常会这样明确指出无法给出行动性说明的地方来启发读者思考。通过塑造平凡的人物形象来表现普通人生活中无处表达的内心活动，因为孤独感是最能带来共鸣的。
这部小说想说的不仅仅是生活中存在这种人这么简单，它告诉我们，生活中的大多数人，都可能是这样的人，不同的是我们的选择。
我们患得患失，我们奔波劳碌。我们知道得太多，我们的胆子太小。《月亮和六便士》不是要我们去睡朋友的老婆去远走他乡去放飞理想，只是在提醒着我们，尽管世俗的生活是世俗的，但现实的生活也是现实主义的。小说激发起人内心的孤独感引起共鸣，也告诉每个人，孤独是普遍的，每个人比自己想象得要伟大，也比自己想象的卑微。但无论伟大与卑微，既然你自诩孤独，那么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魔鬼为达到目的总是会引用圣经。”
--《月亮和六便士》
我们无法确认思特里克兰德是否有绘画天赋，我们甚至可以怀疑绝大多数人依然难以理解思特里克兰德画中的艺术价值，又或者说，思特里克兰德要是没有在死后声名鹊起呢。
这些重要么？
至少对于思特里克兰德来说，不重要。思特里克兰德的一生已经在那一片火海中结束了。
总有人认为思特里克兰德是鄙弃世俗的，但在我看来，思特里克兰德眼里的其他人，只是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思特里克兰德什么都敢做，眼里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俗人”畏首畏尾，却还对别人指指摘摘。
文章到这应该结束了。但我果然最后还是忍不住要谈谈书名。不管我们把理想看得多么崇高，在这本书里，选月亮还是选六便士，没有高下之分。我们鄙弃那个选了六便士的自己，不是这个选择本身要低人一等，而是我们的选择是由现实选择而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在我看来现实主义是对现实的这种“代理行为”的一种声讨，不是你不自由，请看清自己的选择权。
至于为什么现实主义会被现代主义取代，是不是说现实主义本身存在问题呢？
对知识有需求的，推荐威廉巴雷特《非理性的人》。
也推荐《资本论》。你要的所有答案，马克思早就为你想好了。
如果你聪明过人，看《政治经济学》可能效果不能更好了。
但我们的鲁迅先生一句话就道破天机了：
“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娜拉走后怎样》
毛姆自己戏称自己是“最好的二流作家”。同时代同流派的托尔斯泰那股高冷劲甚于西伯利亚的寒风，毛姆却像是有些玩世不恭。好在托尔斯泰说，只有伟大的作品,没有伟大的作家。毛姆你看，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一流呢，说得有道理啊。这样一来，我也不必困扰为何在我心目中无人能及宇宙无敌第一小说居然出自“二流作家”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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