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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归
“那年春天，”师父仰头喝尽了一杯酒，他的声音低沉厚重，“天气很好，漫山的桃花将青山也映得粉红，我缠在一株桃枝上，懒懒得晒着太阳，却被一声惊叫扰了清梦。你说她怎这样胆小，竟昏晕了过去？”
我劝师父莫再饮酒，他却夺过酒坛又入了一喉。
“我幻成男子，将她抱入怀中，她软软糯糯，看上去很是可口，真想一口就吃了她，奈何山中寂寞，有她解闷也是好的。”
“她醒来后，见是幻成人形的我，哭着说看到了一条碗口粗的大黑蛇，让我小心莫在桃林中走动。还央求我带她回山下王家村口，她得回家，父母在家等候肯定着急坏了。我说，我就是那条大黑蛇，送你回家可以，但是你到家后，我就要吃了你。”
“她眼睛红肿肿的，像是红透的桃尖儿，’你⋯⋯你莫要吓唬我，你好端端的一个人，怎能是蛇？’我现出原形，怎奈她又晕了过去。她怎这样胆小呢？”
我看着师父潮红的脸颊，不知该如何说，我也知道我不用回答，听他说就好。
“过了两日我见她将要醒来，赶忙幻成人形，我可不要再见她晕死过去。她醒来后，就呆呆的盯着我看了半天，我问她你看什么？她皱着眉头细声说：我饿了。饿了？人怎么那么容易饿呢？她才两天没有吃饭而已，怎么会饿呢？看着她软软瘦瘦的身体，我只好捉了个兔子给她，怕弄脏她的衣裙，还特地去溪边将兔子洗得非常干净。我递到她的嘴边，她却抿着嘴不肯吃一口。她下床生了火，将兔肉放在上边仔细烤了半天，好生麻烦。我不喜欢火，就远远的看着她在那里摆弄。待火烤好后，她又等了半日，兔肉太烫还不能入口。人类真是麻烦，简单的果腹而已却弄得这么复杂？”
“她撕下一块兔腿肉，转头望向了我，我正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不想视线正对上。哈哈哈，她害怕得撇过眼睛，颤颤微微的自己吃了起来，她就那么小一团，但是看着很暖。小静，你吃过烤过的兔子肉吗？”
我摇摇头。
“她还是鼓起勇气将一块兔腿肉递给了我，我问她，你是想要现在喂饱我，怕我饿了吃了你吗？她皱着眉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只好说，你放心我还不饿不饿，现在还不会吃你，你不要哭啊。小静，说真的那个烤过的兔子肉真的很香，很好吃。只是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她一直求我带她回家，即便我说了我会吃了她，她也让我带她回家。路上我们经过了那片桃林，她告诉我说，她来山上是为了摘这些野桃花，阿娘做的桃花酥，阿爹酿的桃花酒都好吃极了。我就在旁边等着她摘桃花，她再不敢爬树摘花，就拿着杆子打落桃花在地上捡。我暗笑她的愚笨，她转头望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着说，你怎么会这么好看？她突然冒出这一句，让我品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明白，她大概是以为蛇本就该是丑陋的。我吓唬她：你再盯着我看，我就变成蛇，绕在你身上。她吓得转身，乖乖的不再盯着我看了。”
“我真没有想到她那么爱说话，本来以为她胆小看上去总是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才不过几日，她精神抖擞，拽着我的衣角，央求我给她找兔子肉吃。我让她莫要缠着我，否则就一口吃掉。她突然就不害怕了，竟敢反驳我说，说好了找到我爹娘你才能吃掉我，现在不可以。我对她张开血盆大口，她却丝毫不躲。无法只好给她去找兔子肉吃。只有把她养得白白胖胖后，我吃起来才不会塞牙。”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拿出一捧桃花告诉我说：小黑，我不想回去了。你带我走吧，如果可以，我能够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吗？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突然不想死了。我说：那你会见不到你爹娘。她说：可是我死了，那就见不到你了。我问她：难道你是怕我吃了你吗？她说：不怕，我只是怕你以后见不到我。我问：我为什么会怕？她说：你会怕的。”
“我告诉她，你要知道人妖殊途。她告诉我，我与你殊途同归。”
“可是，人与妖本来就没有因果没有始终，有的只是一场相遇而已。道士寻着她留下的记号，找到了我，一团一团的烈火向我袭来？她哭喊着让道士停手，我将她用结界护起来，我安慰她不要哭、千万不要哭。我凝聚我周身所有的灵力，将她安稳的送到山洞里，她本就是诱饵，老道怎会在乎她的死活？我自知逃脱不掉，吐出内丹将之粉碎，我宁愿自损修行也不落入老道手中！”
八百年后，我再次修炼成形，我回到原来的洞里，去看原来的桃林，什么都是没有变的。只是没有那个对我说“殊途同归”的姑娘了。
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也许我其实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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