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小园散记

作者: Na自成蹊 | 来源:发表于2015-11-19 12:48 被阅读471次

    “只要根儿扎下了,哪儿不是家啊?"

    一段岁月,沧桑无言,因悟而心生欢喜。


       姥姥家的院墙外面,一左一右两块不大的小园,在姥爷一双巧手的安排下,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所在。

    一、篱笆和丑石

        姥爷用粗糙的石头垒个矮矮的垛子,又倚着垛子根上,扎上了一排齐整整的树枝,当做篱笆。最大的好处,倒不是防止过路的人顺手拔了萝卜,撸了豆角。农村的人家是不用防的,家家户户都有园子,就算是摘了,也是稀罕它水灵,园子外面喊上一嗓也就是了。篱笆的主要功能,是教院子里的一干散漫惯了的鸡鸭鹅狗知趣点,学会知难而退。可总有不守规矩的。树枝和树枝之间是有缝隙的,猫的身段灵活,胡子一量,身子一扭,又钻进去了。姥爷就砍来些槐树枝,塞在篱笆的缝隙中。槐树枝上面有刺,猫如果真想进去,拦是拦不住的,但增加了些难度,它便再不会像以前那么得意,大摇大摆地就逛进去了。

        姥爷又寻摸了好久,跑了好多山路,最后不知是在哪个山里头端详好了两块丑石,雇了车马拉过来。这两块石头,个头儿不小,圆咕咚的,黑黢黢的,表面上还坑坑洼洼,积满了泥土。靠近地面的地方,隐约还有青苔的痕迹,一看就不是那种在山上放炮刚采下的。刚采下的石头棱角分明,表面灰白,没见过世面,年轻得很。丑石,一左一右,摆放在篱笆墙临街的地方。路过的人儿,累了,都可以坐下来,讨杯水,歇歇脚,拉拉话。

    小园散记之篱笆

    二、小园

         春天里,肥料一担一担地堆在了地头。铁锹,钉耙,锄头,一个不少的,集体出席。闲了一冬,正是舒活筋骨,抖擞精神的好时候。有什么比和老庄稼把式一起并肩战斗更眼热的呢?锄头刨开松润的泥土,铁锹铲起坷垃仔细敲打,钉耙搂去石块和杂草。你眼珠儿错也不错地盯着,这园里的土地,像被施了魔法,慢慢地就变成了一幅线条明了的铅笔画。种子点上了,坑儿填上了,水也浇上了。姥爷直起腰来,抹一把汗,坐到那块丑石上,打怀里掏出烟袋锅子。只听得“嚓”的一声,“吧嗒”两下,烟草的味道就缓缓地飘起来,顺着风跑开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在阳光下,黑亮黑亮的,和那块石头一样,闪着光。

       进入夏天,园子里面热闹起来。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植物都在开花。白色的是辣椒和土豆的;紫色的是茄子和扁豆的;黄色的可多了去了,墙头上的,是窝瓜的;架子上的,是黄瓜的;棚子上的,是丝瓜的;地头上的,是油菜的。蜜蜂来了,蝴蝶来了,麻雀来了,成日里嗡嗡地,喳喳着,翻飞着,追逐着;馋嘴的丫头,瞅着大人的眼色,时不时溜进来,摘个柿子,拧个黄瓜,撸个葱尖什么的,进进出出的,把个小园,搅得像是搭上了戏台子,成天价儿唱着连台的好戏。

    小园散记之黄瓜花

    三、盛夏里的花儿

        园子里面这么热闹,满满的泥土气息。可生活,总还需要点高雅的格调吧。那锦上添花的工作,本来不就是花儿们的吗?这么美好的时节,这么重要的戏份儿,没了她们,可怎么行?

        沿着篱笆墙外面的一溜儿,是夹竹桃。嫩粉色的,像极了桃花,用来染指甲盖最好不过了。隔着篱笆墙,一排的鬼子姜,和夹竹桃做了邻居,她是小号码的向日葵,擎着金灿灿的的圆盘儿。它的根茎到了秋天,刨出来,炒着吃或者腌着吃,一冬的小菜儿就指望它了。

        院墙根下,是一天中阳光逗留最久的地方,矮矮的金盏菊就长在那儿,她的花圆圆的,毛绒绒的,不是橙黄色,就是粉紫色,没有什么出彩儿的地方,但是作用却不少。要是一大早儿你看见它就开了,那这一天保准都是晴天;要是你不小心磕破皮发炎了,扯下一片它的花瓣,在伤口处蹭一蹭,也就好了。

        院子大门口,那是一大丛大丽花的地盘。相比较起前几种花的朴实,她可就妖冶多了。身材高挑挑的,深墨绿的叶子衬着很大的脸盘儿,绛紫的,猩红的,艳黄的......当真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个美人,映着太阳,晃你的眼睛,可总归脱不了脂粉的俗气。

        屋檐下的月季,应该是这院子里最压得住分量的花了吧。它,花开富贵,有着牡丹的端庄但又似乎更单纯;它,清秀挺拔,有着扶桑的风姿但又似乎更疏朗;别的花无十日红,而她无日不春风;她一开时,满院只看她摇曳生香了。

        院墙上是粉红和粉蓝色牵牛的世界;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被鹅黄的三丫子见缝插针的,长得哪儿哪儿都是。井沿边儿,几蓬马莲,默默地开着紫色的小花。剩余的空间,都被橘红色的金钟子占据了。墙根底下的柴火垛上,篱笆墙上,棚架上......它的花儿不大,像一个个倒挂着的金色的铃铛,给它个攀援的地方,它就紧紧地缠过去,碧叶青葱,光辉灿烂,兴高采烈地,铺出一面面的花。它还颇是个交际的高手,常常会在一夜之间,枝蔓就熟门熟路地跨过邻居的藩篱,把金钟挂在了人家的门前。

    小园散记之鬼子姜

    四、野百合之悟

        你看可还缺点什么?整个院子,红的,黄的,粉的,蓝的,紫的……是不是独独少一枝似雪的白?

         看吧,她在这儿。丑石的后面,几株颀长的野百合。纤细的花枝,抽出细长的叶片,开出素面朝天的花朵,眉心自有一点黄。白的素净,黄的温润,像极了河床中日日被水冲刷的鹅卵石。她是姥爷从山里挖来的。怪不得我看它,总觉得她像个江南的女子,轻笼烟云,七分倔强,三分清愁。原来那是大山深处描摹的气韵,自然不和这些家养的花草一样了。

         我问姥爷:“深山里的水土应该很好吧,她长在这儿,能行吗?”姥爷笑了:“只要根扎下了,在哪儿不是家?”

    小园散记之野百合

          我看着姥爷,这话,是说花儿还是说他自己?姥爷,老家是山东的,年轻时走过黄土高原,去过塞外边关,后来又闯关东,最后在这个小山村里,落了脚。他的一双巧手,让他有了邻居,有了园子,有了花花草草,有了猫猫狗狗。这儿,是他的又一个家。也正是这儿,在物质相对贫瘠的七十年代,养我长大,给了我无拘无束的童年,成了我丰富多彩的精神乐园。

          多年以后,当我一再地在梦中回想起那个满园芬芳,蜂蝶翩然的小园,想起姥爷那双粗糙的满是茧子的大手,想起那棵淡然恬静的野百合,想起那句“只要根儿扎下了,在哪儿不是家?”的话,我的眼泪就一再地爬遍脸颊。原来,他,一直在我的心里,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提醒我:无论你走到哪里,记住,这里曾是你的家;无论你走到哪里,根都要扎住,心都要稳住,才能找到自己的家。

          一段岁月,沧桑无言,因悟而心生欢喜。

          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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