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父亲的铅笔头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是根深蒂固的，父亲是奶奶的长子，奶奶特别疼爱他，小时候家里好吃的都留给他，在外边打架了奶奶也舍不得批评他，村里一位姓姜的长者看到奶奶这样溺爱他，就说：“这个孩子如果能出息，龙叫三声，虎下蛋。”奶奶却坚信“好的不用管，孬的管死不成人。”
上小学的父亲依然淘气得很，据父亲讲，他每堂课只听前二十多分钟，后半堂听不得老师磨叨，就把脑袋钻到桌子下面看小人书，所以在老师眼里他是个坏学生。有一次因迟到老师惩罚他，让他从田里往班级背柴草，等他把柴草背回来的时候，数学考试已经进行一半了，他赶紧回到座位，拿出他仅有的铅笔头开始答题，可是铅笔尖已经磨平，又不敢向同学借铅笔刀，只好用指甲抠笔头，勉强抠出个小铅头，又短又粗。已经顾不了这些了，他飞速地答题，卷子写的一片黑，老师从后面走过来，在他脑后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那次考试，他是全班唯一的一百分，但是他没得到任何表扬。
尽管父亲不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但他却出人意料地，以全校第四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爷爷让成绩优异的三姑放弃上师范的机会，把唯一的求学路留给了我的父亲。理由只有一个，他是男孩。从那时候起他像变了个人，用他自己的话说，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突然清醒过来，我倒相信：也许是谁说的话对他起了醍醐灌顶的作用，也许他想用自己的前途为姐姐的前途买单。总之，上初中以后，只有两件事会让父亲欣喜若狂，一件是解出难题，另一件是食堂开饭。难题总能解出来，饭却从来吃不饱。
1965年父亲应届考上了师范学校，是月亮湖边这个小村庄里第一个考取“功名”的人。村里的人都说父亲出息了，但那天，龙一声没叫，虎也没下蛋。
因为自己有这样的成长经历，因此父亲从教以后对调皮的学生特别关爱。而我恰恰相反，我喜欢品学兼优的学生。我认为父亲的成长是特例，因为他生长在月亮湖边这块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土地上。
在月亮湖边，我的祖辈有过无数梦想，简单、朴实、平凡、瑰丽，也许求学梦是这些梦想的最高形式，那些成绩优异的长辈没能圆上她们的求学梦，反而是从没有过求学梦的父亲考取了“功名”。这里包含的是高深的哲理还是神秘的宿命，不得而知。总之，他的“功名”不仅给月亮湖抹上了浓重的一笔，而且对我的家族具有划时代意义，因为他是当时家族最高学历的代表，也开启了后代走出农村的大门。曾祖父当年产生一个扎根月亮湖边坐稳农民的梦想，父亲产生一个离开月亮湖边坐稳市民的梦想，而对于他们的后人，月亮湖永远是梦魂牵绕的地方。
月亮湖边(8)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