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老街

相隔了十余年，我再次走进了老街。

我第一次走进这城市就是走在这条街上。那时它异常繁华，拥挤的人流，琳琅满目的商品……我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它的繁华，我用惊异的目光看城市里穿着高跟鞋的美丽女子……

可此刻，我眼前的老街旧了?老街的路面变得坑坑洼洼，路面窄了许多。是楼房太高还是梧桐太盛?阳光被挡在老街之外。

老街上的木门，已然油漆斑驳，有的门上还悬着老式的门环，老旧的门锁。若逢着一场连绵的秋雨，我真疑惑那门环和门锁会惹来青苔。有的木门漆皮已然落尽，露出木质的本色，裂开的木纹长成欲说还休的模样。

老街东侧的第三扇木门让我想起那年冬日一场雪后，几个老太太站在木门前晒着太阳边闲话着家常。这扇木门里的老太太胖且矮，她说话的嗓门又很大。我从街上走过常听到她自嘲的话语:我这一板凳高，两板凳宽的身材。她说完会大声笑，她的笑声比旁边的人笑声都大。

那时候经过她家门口去上班的我只有二十多岁，听着她们的话语也觉得好笑。每每经过这家门口，我会不自觉地看看，看看那个胖妇人还在不在?她自是不知道我把她的话语写进过我的小说里，我的小说里也有与她相似的影子。

今日我再次路过她家门口，那黑色的油漆门已然泛白，门框边上红色油漆的小细边已脱落得斑驳。木门上的漆皮剥落了不少，门口的石墩子已然不见。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年轻且苗条的妇人，她耷拉着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老街旁边靠近下水道的小水坑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卖菜的小贩毫无精神地站在菜摊前边给青菜淋着水，路过的妇人极不诚心地问了句:青菜咋卖？

卖菜的商贩瞥了一眼妇人，他懒得搭理这不诚心的顾客继续着自己手里的活。妇人再问一声，卖菜的懒懒地答了句:“三块！”

“你这也太贵了。”妇人抱怨着。

“这年月啥不贵?你还不是照样得吃，照样得穿！”卖菜的虽然其貌不扬，这句话惹来周围人的感叹。他的菜摊前立刻围满了人。

以前这个位置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卖的是自家菜地里的菜。老太太总喊着:自家的菜贱卖呢！逢着有人买她的菜，她必要给别人再多拿几颗青菜或者两根黄瓜边叨叨:自家种的，这菜模样不好看，但都是一样地吃。

如今城中村改造，这周围那还有土地来种菜?这条街上卖菜的也多是商贩，和利益连着自然是锱铢必较。买菜的人不依不饶地还价，卖菜的也没有好声气。

我眼前的老街是一副沧桑老旧的模样。它的路面，它的木门们而我自己早已不是二十多岁时的模样。我再次踏上老街时已是一个被人间烟火一再烘烤的妇人。

在老街的第二个路口处原有三个修鞋的老人。他们总是并排坐着，系着修鞋专用的围裙，戴着护袖甚至头顶的鸭舌帽都是一色的蓝，像极了一道风景。他们修鞋的价位都是统一的，都一样地健谈。他们会给去修鞋的人讲逸闻趣事，看起来无比亲切。

修鞋人曾坐的地方是一堵红砖墙。如今那砖墙已不见了，灰色的水泥墙泛着冰冷的光泽而他们已不见了踪影。

老街正前方彩色的牌楼已然失去了绚丽的色彩。曾经人流拥挤的街头变得凄清，阳光已撒不进这条街。如今年少的孩子谁还记得它曾经的繁华？

随着这城市发展中心的西迁，老街像一个历经三千繁华后的隐士，它平静地蜷缩在这城市的角落。那些鲜衣怒马的时刻，那些繁华的时光，我路过它，它也路过我。

我忽而叹息，这世间哪有什么物熬得过岁月呢?那些欢笑的时刻，痛苦的时光，漫长的煎熬，最后都会慢慢长上皱纹吧？

那年我从老街上走过，那年我二十多岁。我从农村挤入这城市，我在拥挤的人流，热闹的吆喝声里体味这城市的繁华。我以为这就是城市的模样。

如今再走过这条街，我才发现我留恋的并不是它昔日的繁华，我寻觅的都是自己记忆里的暖。不管岁月怎样流逝，不管年华如何老去，且让自己的心贴近年华里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