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我是这梨树间的一朵,是在星星点点梨花中最普通的一朵,也是最神奇的一朵。
我在这躺了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生死、病痛。
但感觉好像也就一瞬间,睁眼、闭眼,就换了星辰和岁月。
一
这是我第一次睁开眼看世界,灰蒙蒙一片。
那时感觉好像站在树间顶端,观春色满园,品春风细雨。
刚开始,只觉得无聊,没有过多的喜悦和悲伤。直到来了一个拄着木棍、瘦骨嶙峋的老人。
灰白长发蓬松松地遮住了他刀疤的脸,只露出两只浑浊、饱经沧桑的眼;而身上破旧的衣物早已沾满了灰尘与污血,露出的是一道道结脓的伤痕。
他慢慢地走过前方布满炊烟的小村,没有过多地犹豫,从那边走来。
可以这么形容他:行尸走肉。
我心想:他是可恨的囚犯,还是可怜的奴隶?
他直望着眼前的这边,眼珠微微颤动,然后转脚走进我这片梨树花雨。
他为什么往这边来?是为了品最后一次人间景吗?虽然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使这人毫无生气,但我知道他一定离归土不远了。
你看,他一步一步靠近粗大的树干,然后背靠整个生命枝干,跌落下来。
我静静地望着他,他静静地看着从裸地中新生的小草。刹那间时间仿佛停了,小白花却还在眼前漂零。
我极度不解,他在干什么?过了一天一夜,我的头发也发白了,发觉老人一动不动。
我想他该是离开这灰色人间了。
但他怀里的衣物轻轻微颤,冒出头的是一只橘白色的小猫。嘴角叼着馒头屑。
不对,这只猫哪来的馒头?还未等我想明白,老人的身子突然有了动作,甩下了梨花片,抬起苍手,轻轻顺了顺猫的毛。
原来他还有生气。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馒头屑是老人给它的。
老人那双眼眸里微光闪过,停息了,手从猫身上擦过、重重地捶在我心上。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窒息,又流光瞬息间恢复。
而橘猫没有离开,乖乖地为老人取暖。
而我也垂落在老人早没有气血的手掌间。
二
再次苏醒过来,我成了闺阁思妇手帕绣上的洁白梨花。
每日我切身体会了她的喜怒哀乐。
清晨时,她会不经意间望着格窗外红墙粉嫩嫩的桃花,然后红着脸、拿起手帕偷偷抿唇笑着。
随着思念的酿酒成熟,愈发愁闷。
到晚上时,站在小院门口,望着那院里发着柔光的月。把我抓着紧紧的,开始对那位征战不常回家的丈夫谴责,愤懑不平。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委屈,偷偷地躲在被窝里给我咸咸的清水。
她每日重复着,也不见得丈夫回来。
有一日,我从未谋面的男子急匆匆地回来了。
她欣喜万分。我感受到她的手也在激动,好像还伴着紧张和担心。她只能焦灼地等待着男子过来。
门“咯吱”一声响,他来了。
无言,两眼相望,是思念的互换,是情的暗自涌动。
她先动了,轻轻地拿着香帕给他擦去汗水。我感受到了男子粗糙黝黑、棱角分明的脸颊,是日夜和沙留下的痕迹。
后来,我才得知,男子不过几日,还得回到那厮杀战场,可能两三年回来,也可能是永远也回不来。
女子亦如往常一样,回忆着美好,担忧着未来。
这样,她病了。
我洁白的纱裙点缀上了点点红梅汁,我觉得不美,因为这是她思念泛成灾而结的血。
她消瘦了许多,食得愈来愈少。我着实为她感到悲伤。
不知时间轮回了多久,她眼角有了纹,眼里没了光。
一日,有小厮说他回来了。她愣了愣,眼里的光迅速聚拢,然后咳了一声,我的纱裙一霎时染成了鲜红……
三
此刻,我还是那个地方那棵梨树的那朵小梨花。
但时代变了,高楼大厦早已建起,仿佛那些是一场梦。
树底下的一对中年男女在野餐。他们打闹、玩笑。那妇人爱吃辣香的小吃,那男人就宠着她。很温柔地给她拆开,笑着喂她,相依。
而我不再像以前那般萎顿,这时我真正地笑着落下来,落在了和谐的泥土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