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街不窄，平日里六人并肩齐行，丝毫不觉得拥挤。然而今日赶集，道路两侧摆满各色摊位，漫天吆喝声仿佛两只无形的巨手，将过往行人拧成一条长绳。
商铺旁，墙角边，一位满脸横肉的胖子瘫坐在地上，他身穿粗麻背心，双眼紧闭，右手放在自己那肥得流油的大肚腩上，来回揉搓，呻吟着，“唉，大哥，收手吧！这年头的人越来越不好骗了，我们已经连续被人拆穿了八次，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饿死街头了，还是回乡下老实种田吧！”
“哼！没出息的家伙！”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嘴里嚼着一根长竹签，虽说他被地上凶神恶煞的胖子称作大哥，却长得一点也不“大哥”，眉清目秀的脸庞搭上他那修长的四肢，俨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亏你长得人高马大的，居然说出这种话，真是白瞎了你这个人了！被人拆穿又如何？就不能拿出点狠劲硬抢吗？每次都只会逃！”被称为大哥的男子斜了他一眼，大骂道，“要是我有你这张脸，这副身躯，早腰缠万贯了！”
“唉，大哥，人家可都抬刀了，还不跑？站着等死啊……”胖子似乎连睁眼都觉得费劲，他的背倚靠着墙，身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缓缓下沉凹陷，最后整个人平躺在地面上，像一块层次分明的五花肉，待人捡走。
“大哥……”胖子艰难地抬起脚，碰了碰男子，劝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急什么！再等等！”男子踹开他的脚，将目光重新移回到过路的行人身上。
“唉……”躺在地上的胖子叹了口气，碎碎念道，“看来今日是要命丧于此了……”
“谁说的！”男子嘴角一扬，望向人群中身穿锦罗玉缎，左右顾盼的白衣少年，笑道，“这不是来了一只呆头鹅嘛！”
一听这话，胖子猛地坐起，四处张望，两只眼睛像抹了油一样闪亮，“在哪？！”
男子俯下身轻拍他肉乎乎的胖脸，抬手示意道，“看见那背着包袱的白衣少年没？就是他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吧？！”
胖子起身扫了扫衣上灰尘，点头憨笑道，“那是！”
“很好！”男子一吐口中竹签，动身道，“上！”
琳琅满目的街摊，不知疲倦的叫卖，不管是眼前看到的，还是耳边听到的，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赵兮辞来说，都是新鲜的。他东瞅瞅，西逛逛，俊美的脸上始终挂着一副笑容，看样子似乎早已忘了这几日舟车劳顿带来的辛苦。
人一旦太高兴，就容易放松警惕，此刻一只肉乎乎的大手就搭在他右肩的包袱上，而他却只顾着挑选字画，后背一点感觉也没有。
就在赵兮辞放下手中画卷，准备转身前往下一个摊位时，胖子五指一收，拽下他肩上的包袱拔腿就跑。
赵兮辞被他这样一扯，身子向前一倾，险些栽倒在地，他抬起头，指着人群中穿梭的胖子追了上去，“站……站住！”
胖子反应虽快，但体力却很差，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眼看赵兮辞就要追上自己，便放缓脚步。他转过身，皱起眉，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试图吓走赶来的白衣少年，没想到这一招还真奏效，赵兮辞望着他那凶狠的模样，心中一阵颤动，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迟迟不敢向前。
“把……把我的包袱还给我！”赵兮辞铁青着脸，向他缓缓伸出手，做了个讨要的姿势。
见白衣少年面露怯意，胖子心中暗喜，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眼看恶人形象就要崩塌，忽然间，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轻轻扣住他的手腕，一翻一带，竟是将他硕大的身躯按跪在地。
“还敢不敢？”站在胖子身后的瘦高男子抓着他粗壮的胳膊，轻描淡写道。
“不……不敢了！啊！轻点轻点！”胖子表情痛苦，连声求饶。
“那还不快把包还给人家。”
“我还！我还！”在男子的催促下，胖子艰难地抬起手，将包袱递给赵兮辞。
“谢谢……谢谢！”赵兮辞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收下包袱，一脸崇拜地望向男子。
“还不快滚？”瘦高男子松开手，胖子立刻起身，如同死里逃生的猎物一般钻入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已助，恶已除，瘦高男子轻舒猿臂，转身便要走，赵兮辞见状，赶忙迎上前去，抱拳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瘦高男子看着他淡然一笑，道，“这没什么。”
“不，若没有您，恐怕小弟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哦？”瘦高男子眉毛一挑，故作惊讶，“此话怎讲？”
“不瞒您说……”赵兮辞左右张望，捂着嘴靠近男子，悄声道，“小弟的包袱里有一千两银票……”
“什么？！一千两……”话未说完，男子便已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赶忙抬起手轻捶胸口，假装咳嗽，“咳咳……”
“大侠！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喉咙有点干……”男子脸上表情痛苦，却难掩心中喜悦。
“要不……找个地方坐坐？小弟我请您喝酒！”说着，赵兮辞抬起眼，环看四周，“可是我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客栈……”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咳咳……”
“在哪？！”
男子指了指不远处旌旗飘扬的酒楼。
赵兮辞极目而望，只见那旌旗上飞舞着四个大字，福源客栈。
“来！喝！”
“好！”
几杯酒下肚，二人的话匣子渐渐打开。
“大侠，您这武功哪里学的，好厉害！”
男子放下酒杯，摆手笑道，“一点也不厉害，全是骗小孩子的把戏……怎么？你想学？”
赵兮辞点点头，“我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学剑！”
“学剑啊……让我想想……”男子沉吟了一会，缓缓道，“逍遥山庄的剑法天下第一，但可惜他们是一脉单传，不收外徒。”
“那……那其他剑法呢？”
“其他剑法？”男子皱起眉，摇头道，“既然你要学，就学最好的！剑无望，那就刀吧！如何？”
“刀？”赵兮辞眼珠一转，点点头，“行！只要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堂，学什么都成！”
“天门山刀势霸道凌厉，乃游行江湖之首选！虽然拜师难，但我有熟人，能保你进去！”
“真的吗？”
“那是！”男子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听了这话，赵兮辞兴奋得不能自已，他左顾右盼，拿起包袱，激动道，“不然这样吧，我把这一千两银子兑出来，分你一半，如何？”
“诶，不用不用！谈钱多伤感情呀！你自个留着用吧！”
“那……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来！我……我敬你一杯！”
“好！我来替你满上！”男子一手举杯，一手提起酒壶为他倒满，“来！祝你成功！”
“嗯！借您吉言了！”赵兮辞奋然起身，头一仰，将酒灌入口中。
看着赵兮辞上下纷飞的喉咙，瘦高男子闭上眼，心满意足地饮下杯中酒，暗自笑道，“对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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