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外婆家前,我还是忍不住拎起纸袋问了一句,“要不要上二楼把衣服拿给外公喔?”
“不用,外公就睡楼下。”妈妈轻描淡写回答。
“哦,是睡隔壁的房间么?”我十足的吃惊,外公居然在一楼起居。
“没,睡外婆这屋。”妈妈理解了我的惊讶,话里也有了点笑意。
“啊哈!年轻分开睡,老了反倒睡一起了。”我脱口而出这句话。
“就是说嘛。”妈妈也笑着赞同。知晓其中缘由,就不会怪我说话直接粗暴了。
四月初外婆身体不舒服,检查确诊手术调养都急吼吼的匆忙进行。逮着端午前的周末,我从北京乘车回到湖北。离京前,想着应该给老人带点什么,最后也无非在去车站时,中途下地铁就近去了优衣库买了两件衣服。
以前去外婆家,妈妈总会买点东西。食品也好,衣物也罢,都是分开的。一份直接放外婆卧室,一份就拎上楼放外公工作间。记事之日起,两人就是分开起居。起初是一墙之隔的两个房间,后来逐渐演变为楼上楼下。两个老人虽吃一锅饭,却不在一张桌。楼下的外婆勤俭节约永远闲不住,却在儿女之前无好言抱怨连连。性子固执狭隘,想想终究是没接受教育不识字不读书的结果。外公白天外出工作,闲暇之余便在楼上养花养草看书画图。生活冷静充实难以接近,与晚辈聊天也是由衷感叹人生苦短知识浩瀚。每月生活费准时给外婆,富余不苛刻。外婆冷言冷语接过钱后倒也是全心为家人考虑,自己能省则省,还让妈妈帮她开了个账户不时存钱。妈妈无意跟我谈起,也是摇头叹气外婆倾心付出,放着好日子不懂享受,总想着为儿女多攒点。
懂事后,我也就明白两位老人完全不是一路人。外婆的急躁执拗让我不敢轻言相待,却切身体会到她对身边人真诚的付出。外公的冷淡自觉也让我不愿靠近,但打心底佩服他的好学自律不落后于时代。总之,作为一个渐渐成熟的晚辈,我只能认为这是一个失败的婚姻,所处的年代让截然不同的两人组合了一个家庭。既然没必要挣脱开,就维持下去吧,两人这样楼上楼下的到百岁之后,也并不是坏事。
一到家中,我匆匆洗完澡,就跟妈妈来到外婆家。外婆正在屋前和人聊天,走近喊她一声,看她面容瘦得让我反应慢了两秒。缓缓走回家,短短几步路还不停抱怨舅妈懒惰。我心想,唉还是没怎么变啊。妈妈做饭时,她也在厨房和储物室走进走出要帮忙,没想过休息。我抢在她前面把要做的事做完,再次想,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怎么变呢。把衣服给她时,她又奚落又关切地说,“你赚了很多钱么?给我买衣服干嘛?自己留着不好么?”我算是彻底投降了。
吃完饭后,外公回到了二楼的小小工作间。妈妈收拾完碗筷,叮嘱了外婆几句,和我就要离开了。外婆在房间翻来翻去,给我两百块钱说买零食吃。跟着从房里走到院子,非要我接下。妈妈坐一旁,说了句,“接着吧,待会儿家家生气了,把钱撕了丢了。”我吓坏,赶紧伸手拿好。
回家路上,我搂着妈妈,说,“外婆可是一点儿都没变。”
“她这性格不适合养病,所以还好没告诉她真实病情。”
“外公住楼下了,感觉好怪。”
“吃了化疗药之后,骨头疼。得他照顾。”说完,妈妈又补了句,“睡张行军床也好啊。”
十几二十年了,我们都接受了楼上楼下,现在反而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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