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首发 公众号 南乔酒馆
作者 狸漪
壹
涂山有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白狐,一千年的时间修炼成形,名唤涂幺。
山下的集市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店面的彩旗飞扬,涂幺好奇地在街上穿来穿去,拿了店面小贩的东西却不给钱,引得店家一阵追赶。
不一会儿,城南长街上的小商小贩,便都追赶着一个半大孩子:“你是谁家的娃娃,拿了东西怎么不给钱呢!”
涂幺抱着一大束糖葫芦,手里还捏着咬了一半的鸡肉馅包子,坐在面馆摊子的木凳上,两条腿晃来晃去。
右脚上一个灵环扣在脚腕,看着他面前站了一群人,好奇道:“铜钱,那是什么东西。”
小商贩和店家们更生气了,这个娃娃穿的冰丝锦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拿了他们的东西却不给钱。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摄政王到。”一阵冗长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繁华的车队经过,中间那座轿子珍珠挂帘,外面浩浩荡荡跟着仆从。
涂幺看着人们都退到了两边,狐狸眼弯了弯,这群人都怕这个“摄政王”。于是,人们只见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地闪过,涂幺就已经进入了马车里。
面前的人,身着黑色云纹,衣摆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腰间有一个淡绿色的小荷包,似乎是睡着了,眼睛微微闭着,睫毛长长的,弯弯的。这样好看,不知道睁开眼睛后是如何地摄人呢!
涂幺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却恰巧那人缓缓地睁开眼睛,琥珀一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涂幺。
涂幺一下子慌了神,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人如此注视着他,可他不是一只刚刚幻化形成人的小狐狸吗?怎么会如此熟悉。
王爷睁开了眼睛,看见涂幺,眼神突然轻颤了一下,十年过去,终于回来了小狐狸。
贰
外面的人看着自己追赶的小公子不见了,一阵喧哗。“外面发生了何事。”低沉的声音在涂幺耳边响起,很沉稳,却不失威严。
“回王爷,他们说,有一位无赖小公子跑进了马车里。”
王爷抬眸看着马车里的涂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湖水一般的眼神,快要把涂幺吸进去一样。
涂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他们追我,要我给钱。”涂幺似乎有些生气,义愤填膺地对王爷说:“没错,他们要我给那什么钱,还要打我。”
然后涂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踮起脚尖往车的外面看去,他的那个甜甜的红色果子还在外面,涂幺揉了揉肚子,可惜了,跑的太急,把它落下了。
“白未,把钱付给他们。”
“是,王爷。”
一群人领完钱浩浩荡荡地走了,炒栗子的摊主,买糖葫芦的小贩,还有卖包子、糖人、鸡腿的小商贩都领到了银子,乐滋滋地离开了马车旁。
涂幺则是好奇地看着那散碎的银两,两只小手把银子扒拉过来,扒拉过去,“他们就要这个吗。”
然后他又转身看着马车里的这个人,刚刚听见外面的人唤他:“王爷。”
涂幺知道是他帮助了自己,笑起来带着两个小酒窝,脆生生地对王爷说:“涂幺谢过王爷。”又把随身的一个灵环递给王爷,“若是王爷日后有用到涂幺的地方,可到涂山寻我,涂幺看到它就明白了。”
叁
而一直没说话的王爷挑了挑眉,轻飘飘地对外面驾车的白未说:“午膳本王要吃的熏鸡,蜜汁鸡腿和红烧鱼可都做好了。”
白未头顶三个大问号,琢磨着莫非自己失忆了,王爷何时注重口腹之欲了。但还是凭直觉,机械地回答了王爷:“是,王爷,已经准备妥善。”
已经要下车的涂幺硬生生地把脚步转了回来,王爷则是疑惑地看着涂幺:“怎么了,小公子可还有事?”
涂幺心想他没事,他就是单纯的馋了,哦不,是饿了。他心里转了一个弯,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王爷您人这么好,我初出师门,刚下山来,还未有去处,可否让我跟着您回王府报恩。”
涂幺绞尽脑汁地给王爷“出谋划策”,都是在山上跟着小狸哥学的,小狸哥说人类说话总是习惯“之乎者也。”涂幺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之乎者也。”
他心思早飘到了美食上,那劳什子王府,有熏鸡,蜜汁鸡腿,还有鱼。涂幺舔了舔嘴唇,他想尝尝,小狸哥说山下人类的食物特别好吃,涂幺就吃过一次,是小狸哥在他醒来后的第一天,带回去的叫花鸡。
肆
王爷把涂幺的样子尽收眼底,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可。”涂幺惊醒似的,转头看向王爷,“可,可以了。”
到了王府以后,涂幺好奇地在府里转来转去,看着什么都好奇,王爷也没管他,只是走到了院子里的狐须草旁边摆弄起来。
突然,身侧的铃铛晃了一下,王爷抬头便看到涂幺趴在那间屋子的门上,透过缝隙看到了屋里架子上摆着的一幅画像。
王爷刚想说话,就看到涂幺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低头看了看他自己:“这,这不是我吗?”王府里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涂幺转身跑去王爷的方向,他要去问问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恰好看到王爷手里拿着狐须草,下意识地说道:“狐狸是吃肉的。”
而王爷也在另一边回了他:“小幺最近吃的肉太多了,要吃素。”
熟悉的感觉又冒上来了,最近,最近他不是才下山吗?如何就吃多了肉呢,奇怪,他竟然有一丝委屈的情绪,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也这般委屈过。
似乎有所感觉,他看向王爷身上的银色铃铛,接着瞪大了双眼,魂梦铃!
铃铛轻晃,清脆的铃音传来,涂幺好像听到了灵台有铃音传来,接着他便陷入了昏迷。
伍
他是一只梦狐啊,铃铛是他的本命灵器,帝王统一大业时,主杀伐,到了晚年沉醉于炼灵丹妙药,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因苦求无法,变得越发暴戾。
人间从此怨灵肆虐,上古奇书《妖见录》有言:“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镬。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于是,百姓大肆抓捕化身成形的白狐,人人都为求安稳,白狐变成了人们消除恐惧的良药。
一群单纯的小妖不知道,明明是来到人间来历练,明明人间有好吃的桂花糕,好看的花灯,好玩的风车。
怎么一转眼,所有五彩斑斓的的事物,都变成了吃人的妖怪,明明它们自己才是妖啊。只因为一个并不确定的传说,书里记载的神话,白狐一族竟要接受灭顶之灾,涂幺痛苦地抱住头,为什么,难道这就是世间的法则吗。
涂幺受不住灵台里的铃音,白色的狐狸耳朵从头顶冒了出来,紧接着后面出现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缓缓地开口说道:“白奕,好久不见。”
涂幺想起来了,王爷是人间的摄政王冷白奕,王爷在人间等了他十年。
陆
南临十年,人间帝王征战九州,直到把周边小国收入麾下。
南临十五年,朝势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百年之内未有战乱,史称“南安临年。”人间的富饶繁华吸引了涂山一些化形的小妖前去历练,小妖留恋人间,久不愿回山,于是人间便多了一些化形的小妖定居。
好景不长,百姓安居乐业,帝王无所求,竟然开始求仙问道,祈求长生不老。可世上本就没有长生不老药,日益疯魔的皇帝,越发暴戾,一时间,宫里的阴气越来越重,怨魂也越来越多。
人间不再是一片富饶的景象,往日的店面都关了门,热闹的街巷也变得一片萧索,小商小贩躲在家中,惧怕外面游走的怨灵。
可人终究为财而死,坊间流传:“食白狐者,食者不蛊。”
夕阳渐落,黄色的碎光照在涂幺的脸上,那个总是活泼好动的孩子,此时正隐隐透出一种悲哀的情绪。
他出神地看着那轮落日,从染了半边天的余晖,到一点点变黑变暗,“食者不蛊。”冷白奕听到他轻轻低喃。
涂幺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冷白奕:“王爷你说,食白狐者,当真不蛊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们要白狐的命,来求自己心安,可妖,又有什么错。
柒
南临十五年,人间的乱象,惊动了涂山少主涂幺,他从涂山来到人间。
穿梭在人间的街巷,用妖力救下被人类捕捉的小妖,涂幺在人间不能随意调用法术,每次只能在人间借助月光来释放一点微弱的妖力。
一天夜里,涂幺法力用尽,他看着远处屋檐下的宫灯,被晚风吹得左右摇晃,涂幺眼前一阵忽明忽暗,直到陷入一片虚无,“嘭”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王爷,外面有一位公子晕倒了”白末站屋外禀告。冷白奕描绘着皇城布防图的手,蓦地停下来,“扶进府里来吧。”
冷白奕让白未把人放到了床上,他站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公子,挑了挑眉:“白狐。”
夜里,涂幺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恍惚了一下,坐了起来。他看着屏风外面有一个人正在吃着晚饭,他走了出去,脚腕上的灵环相互碰撞,在晚间的屋里,有些悦耳的清脆。
“醒了,一起吃些。”涂幺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清一色素菜,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狐狸是吃肉的。”
冷白奕抬头似笑非笑地说:“如今人间这么乱,妖自保都难,为何还会有妖自愿踏入人间。”
涂幺咬着刚刚这位王爷让人拿给他的鸡丝面,含糊地说道:“我是涂山的孩子,是他们的少主,自然要把他们平安地带回去。”
之后,涂幺轻声询问:“你是人间的摄政王,为何不阻止帝王。”
冷白奕笑了笑说:“庸人自扰门前雪,不过是他的命数罢了。本王自认没有那么大义,担不起他的因果。”涂幺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世道乱的时候,谁又是谁的英雄呢!
之后涂幺就留在了王府里,在冷白奕的帮助下,了解了皇城的布防,每晚,涂幺每天踩着月色回到王府,与冷白奕一起吃饭,直到有一天,涂幺再一次空了妖力,冷白奕为此和他大吵一架。
涂幺却对冷白奕说:“我有办法消除人间的怨灵,可人心,我没有办法改变。王爷,我知道你可以掌控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与我做一个交易可好!”
魂梦铃一响,涂幺给了人间所有不甘心的怨灵一个美满的梦境,人间花开朵朵,总要让人们和他的小妖们相信人间有爱尚存。
妖力亏损,涂幺被涂山界带了回去,直到人间十年后,涂山千年已过。再次醒来的涂幺什么也记不得,心里却总有声音告诉他,人间,有人在等他。
夜深风雪重,摄政王踏入皇宫中,把醉心于求仙问道的皇帝幽禁于皇陵,他对着疯魔的帝王说:“你放弃的人间,他把太平还了回来。”
那夜大雪压南境,他站在月光下,晚风吹过衣角,身边却没了那个要吃肉的小狐狸,他没管肩上的落雪,只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雪花下一片寂静的皇城,等天晴过后的一片生机勃勃。
完
南泽二十五年,摄政王府,瑾仙阁。
涂幺夜里梦见了鸡腿,张口咬住就不撒嘴。哪知醒来后是某位王爷的胳膊,此时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冷白奕包扎伤口,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伤了你。”心里却遗憾的想:想吃肉,想吃肉。
冷白奕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在一边捂着伤口,一脸幽怨地看着涂幺,“看你身无长物,唯有以身相许来偿还了。”涂幺顿时红了耳朵,转身就要走。
恰巧白未赶过来,看着涂幺一脸生气地往外走,满脸疑惑地对王爷说:“王爷,熏鸡和鱼都准备好了,您看。”
涂幺脚步一顿,冷白奕揶揄地看了他一眼,涂幺不管,愤愤地又走回来。
饭桌上,涂幺拿起一个鸡腿,口齿不清地说:“等父亲和兄长同意,我便答应你。”
冷白奕还有一些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闹着要涂幺再说一遍,涂幺不胜其烦,把吃过的鸡腿塞到了他嘴里。
冷白奕嘴里咬着鸡腿,半响,傻傻地笑了。
白未在一边忍不住抚了一下额头,“可真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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