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
眼睛还很困倦,但绷紧的神经使眼前的世界变回真实。刚刚梦里的画面还在天花板上浮动着,心有余悸的我,躺在床上不敢动一下,即使是一身的虚汗,还有在不停喘息的内心。能从噩梦中醒过来真好。
这个早晨不太安定,淡黄色的窗帘挡不住苏醒的阳光,掀起不安分的尘埃。书桌,台灯,椅子,闹钟,一切还是那么安静,一切依旧。看了它们许久,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怎么才五点半!
我今年读高三,每天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家,学校,超市,家。家里不小,不,是变大了。以前父母在时,挤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挤在一张被窝里聊天。现在虽然父母的房间就在隔壁,但一直很安静,仿佛不存在似的,渐渐地也忘了小时在那房间里聊过什么。父母在同一家高新科技公司里工作,出差,不回家成了常态,两人当初也是因为喜欢机器人才走在一起的。我一如既往的吃完早饭,出门前不自觉地瞟一眼父母的房间。
能追求自己的爱好真好。
咦,谁帮我热的牛奶,他们回来过?算了,没时间去管这事了。
地铁飞速地行驶,外面的黑影转眼消失,又突然出现,只有自己的影子一直定格在窗上,明明是新的早晨,却一点笑容都没有。
“哈?”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随列车晃动的思绪被打断了。我猛地回头,“吓死我了你!”
“抱歉啊,我看你心不在焉的。”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坐在我前面,成绩中等。但擅长弹钢琴,小学十级,至今还在会抽空练琴,听说还想进与音乐相关的大学。
“你说,睡觉时做的梦是什么?”
“啊?”
“你觉得奇怪的话就忘掉它吧。额,我是不是很奇怪。”
“嗯……你想要的事都会变成梦吧。”
“那一个老太婆追着你是怎么回事?”我刻意隐瞒了噩梦的真实内容:老太婆把我推到墙上,拽着我的衣襟,吼我,骂我,白沫溅了我一脸。虽然不知道她在骂什么,但我没有反抗,而且我莫名感到羞愧。
“别笑了。”我假装生气地嘟起嘴来,看着她在那里捂着嘴笑。
学校的建筑除了灰白色,就只剩天上的蓝了,看得让人犯困。今天又在课上睡着了,放学后又要去找老师。每天单调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说你,一大早就过来说想改志愿,想考美术学院,底气十足的。我以为你变勤奋,怎么在课上就变回原样了!”老师寻找着那张被沉甸甸的试卷压在底下的志愿统计表。
“啥?”我蒙了,“我什么时候来改过志愿?”
“没有吗,我记得你急冲冲地说完后就跑掉了,也没说清楚。”
“是吗?可能我忘了。”虽然口头上没有否定,但这让我心寒胆落,心虑重重。
“你能上点心吗!”老师显然怒了。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目光对视后,迅速放了下来。黑溜溜的眼珠里除了我的影子外,还有一份责备与无奈。
“我应该跟你父母聊聊……”
“关他们什么事!”我顿时也生气了。但撒气也没用,我忍住怒火,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下傻眼的老师,还有那还在回响的沉重的脚步声。
渐渐地回到了家楼下,心里的怒火还没完全熄灭。
今天的夕阳好刺眼。我抬头望着天空,夕阳与晚霞被分隔开来,夕阳在那边燃烧着,而这边的云像背着什么似的,慢慢地浮动,好沉重。高大的楼层因破坏了这美丽的景象,被惩罚得只剩下黑影,来迎接即将到来的黑夜,不知它会不会害怕。
咣当一声,借助书包的重力,我倒在了地上,是被眼前的人吓倒的。仿佛做梦一样,眼前站着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皮肤的质感,头发的颜色,与我别无二致。而这样不可能存在的人,现在就靠在我房间的窗前。房间还没有开灯,她的身影接近灰色,背后泛着金光,仿佛向我宣言着她拥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身影,还有她身后的若隐若现的夕阳。
窗被打开了,风嗖嗖的的吹起了窗帘,颤栗,哆嗦,噤若寒蝉。她突然松开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光。我当时痛得伏在地上,卷曲着身体。除了咬牙切齿,忍受这锥心的痛,我已无力反抗。
“抱歉,我忘了我是机器人。”她盯着刚刚打我的那只手,同时也用余光看着我。确实,那眼睛一点神也没有,没有怨恨,没有感情,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泛着诡异的光。
她突然全身抖了一下,随后把所有的注意放在我身上。迅速抓起我的衣襟,把我拽了起来,又是一个耳光,这次我痛得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她冲着我的耳朵喊:“你这废物,居然拿父母撒气……”之后就真的没有了知觉。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五岁生日时,父母送了我一个机器玩具狗,欣喜若狂的我并没有把父母的期望听进去:你长大后也要成为一个科学家。第一次偷偷在课上画画,被老师发现了,虽然父母没说我什么,但他们的皱眉藏不住他们的心事。在考虑志愿时,跟父母吵得不可开交,我很失望,父母也很失望,还有……
突然袭来的痛觉把给我弄醒了,很刺骨,全身在颤抖着。眼前还是那块灰灰的天花板,饥疼交迫,我蜷缩着。突然想起了那个身影,猛地翻起身来,四周张望。一切依旧,记忆就只像是个梦。
书桌上压着张纸,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字。
懒人:
先道个歉,打你是我不好,但我真的很着急,时间不允许我待太久。
在读这封信前,先放下自以为别人不懂你的那份高傲,因为我懂你,你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你不能与父母冷战,你可以有你的意志,但也要跟父母商量。
如果你真的想当画家,那你应该有本事克服困难,博得父母信任。
你现在的状态可以看出,你没有本事。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在你身边。
命令与嘲讽。潦草的字,没有格式的话语,连落款都没有,感觉被瞧不起了。两个耳光,也好像把我给打醒了。
机器人,少瞧不起人类。
我最终还是上了普通的大学,没有上美术学院。但我一直瞒着父母画画,在网上有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圈。
五十年后……
时间是把杀猪刀,在我身上划满了伤痕;时间又不是杀猪刀,充实的人生怎么可能被切成一段一段的。眨眼间,我摇身变成了老太婆,同时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但生活清贫,有时不得不挪用父母的遗产。为了事业奔波,没有成功地恋爱,结婚。而且在事业上没有闻名全国,驻足世界。虽然达成了小理想,但处处充满遗憾,满满的泪。
有失有得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心态已经变得这么淡然。
自己老了,空闲下来,该回老家整理一下剩下的财产。老家在郊区,是父母从小生长的地方,有了我后,才搬到那栋商品楼里。如今,我已经搬到其他地方去,那栋商品房也拆了,父母不在了,很多本应永恒的事物也不复存在了。
七十多年的老平房积满了尘埃,泛白的砖瓦,布满了随风飘动的杂草。房间搬空了,被褥家具都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只留下发霉的空气。
在一个房间里,地上放了个有两米长的箱子。上面积满了尘埃,像厚厚的历史。拂去尘埃,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个跟普通人等大的机器人,胸前刻着父母工作的那间公司的商标。可能是父母参与的项目。旁边放有头盔似的仪器,还有张字条:
本产品名称为时光机器人,戴上扫描头盔,启动程序,即可与机器人结合,回到过去。注意:程序一旦启动就没法停止,没法挽回,请谨慎使用。
也许当初如果能听父母的话,我可以活得更好;也许就可以找到真爱;也许就可以安度晚年;也许……越来越多的也许,越来越多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闪过,有一种想法呼之欲出:带上它,改变自己的过去,改变自己的历史。我双手捧起头盔,向四周望了一眼。除了被掀起的灰尘,别无他物,也没有任何一个人。
像做贼似地戴上头盔,启动程序。
“欢迎使用时光机器人,程序已经启动,无法停止。本次时空倒流将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类历史,为使影响达到最小,使用者禁止向过去的人泄露未来信息,包括你的身份。一旦系统识别到有违规行为,十分钟后启动自毁程序,请谨慎行动。下面请选择时间。”一段女声在耳边响起。
“五十年前,我读高三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
兴奋之余,我计划着如何说服改变五十年前的我。突然,那个身影闪过我脑海。我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解除程序,但意识开始模糊,全身发软,人格意识被扫描,慢慢地植入那个冰冷的机器人体内。
心里发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醒过来,真正地睁开双眼,在这个模糊的世界独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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