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胡基

胡基的历史有多久？已难确切考证。听老人传说：“胡基是几千年前，鲁班传授给人们的，是这位土木建筑鼻祖、木匠鼻祖为了解决人们的建筑困难而发明的。”农村曾流传着这样一条谜语：“四四方方一堵城，城上立个鬼子怂，不跳不跃不得行，”说的就是打胡基。

过去烧砖不容易，煤炭缺乏，往往用麦秸烧，但麦秸是牲口的粮食，拿不出多少去烧砖。因此，砖块缺得出奇，价格也贵，群众囊中羞涩，盖房也买不起更多的砖，人们惜砖似玉，在那砖块十分珍稀的年代，胡基简直成为农民建设的必备物资。胡基虽然其貌不扬，土里土气，但曾是农村常用的建筑材料：盖房、砌墙、盘炕、垒圈、搭棚、箍窑等，用途十分广泛，除了经济实惠外，还有冬暖夏凉之功效，深受大家欢迎。

初中放暑假时，偶尔看到被村里人称为“能人”的福林哥在麦场边打胡基，驻足观看，他打胡基称得上是“行家里手”。动作像个舞蹈演员一般，潇洒自如，次序井然，不慌不忙，脚不走空步子，手不作空动作，一招一式，准确轻巧。我看得入了迷，也感到好奇，便笑着说：“福林哥，收个徒弟嘛！”他一边打胡基一边应着：“行啊！打胡基是农村男人的必修课，再说，艺不压人嘛，多学一门手艺多一条生活路子。”从此，我正儿八经拜福林哥为师，稍有空闲就看他打胡基，趁他休息抽烟喝水的间隙也试着实习几下子，他也乐意收我这个关门弟子。福林哥说：“打胡基是一门出力活，没有一定的体力是干不动的。”看到我虔诚的样儿，他接着告诉我：“胡基对土的要求很严，要净土、素土，土的湿度也很讲究，干了不行，干了不粘，不结实；土也不能过湿，过湿太泥，打不好摞不起。”

依据师傅的言传身教，我拉了几十车好土，再担水把土泡好，一切停当。借来师傅的胡基模子、石柱子、青石板，再在炕里面掏一笼草木灰，搭家伙开张。按照打胡基的要领：在青石板上放上模子，搭好档板，撒上草木灰，以防粘土，用铁锨往模子里填三锨土，拍光，拄着石柱子纵身一跳，三锨六脚十二个柱窝，用一天时间打了300多个胡基。次日兴冲冲地来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时，傻眼了，先天晚上刮了大风，胡基全部躺在地上睡觉觉。我当即象皮球戳了一刀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耷拉着头生闷气。“傻小子，你这样打胡基不倒才怪哩！”师傅背着手不知不觉已站在我面前。“听着！会打不会摞，不如静静坐。摞胡基的地基要铺上干土，至少要高于地面三寸，且平整压实，以防下雨渗水；摞胡基一、三、五层放正，二、四层放斜，带点角度，这样稳固，通风好；两档头横着放，防止‘细狗撵兔’；摞胡基的间隔距离一指宽，一垛胡基只摞五层高。再说，土有些湿，再搅点黄昏土拌匀。”“嗯，记住了。”师傅如此这般传授经验，临走时不忘鼓励：“别泄气，重新再来！”

掌握了打胡基的窍门和要领，操作起来也逐渐顺手，成功了！随着动作的娴熟，速度也随之加快，我每天起早贪黑，两头不见太阳，能打500个胡基，终于学会一门手艺，心里便产生了成就感、自豪感！坐在地上仰头欣赏垛子上的胡基，个个四方见线，像穿着统一服装的士兵，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列”，迎接长官的检阅。伴随着身边啧啧啧的赞叹声，我的脸庞荡漾着骄傲的笑容。师傅无声无息地走到我的身边，满意地拍拍我的肩：“好小子，有悟性，窍门掌握得很快，可以出师咧！”没多久，我的劳动成果派上了用场，父亲用胡基盖了一间灶房，再在后院墙角棚了一处羊圈，我的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村里的亲戚、朋友得知我打的胡基瓷实、光堂、棱角足，便找父亲商议：“叔，想叫高奇打几百胡基修盖点地方，你看行不？”父亲总是痛快地应承：“好么！你先把土泡好，娃有空就来了。”我也乐意给大伙帮忙，一来练练手艺，巩固技术，同时寻思着每天能混几顿四碟菜、几个蒸馍、两碗臊子面。

有一年夏季，生产队要箍几面窑，队长安排我打胡基，100个胡基挣2分工，我每天能打500个胡基，除挣工分外，每天还能在灶上领一条“杠子馍”分给弟妹吃。后来，不再满足于混饭吃、落人情、挣工分。空闲时间打些胡基卖钱，给自己挣学费，给家里弄点辣子盐钱。当时乡下胡基用量大，我打的胡基不等干透就有人预订，100个胡基卖一块钱，还供不应求呢！

一九八八年，村上给我家划了新宅基，宽7米，长33米，地方不算宽展，父亲计划按宅基现状盖五间单边厦房。我也正好从部队回来探亲，先了解了砖瓦的行情，当时的红机砖每块三分钱，手工蓝砖四分钱，但胡基在盖房时还是唱主角，我包揽了打胡基的活儿。适逢两家关系甚密的好邻居太元家新打了一眼水窖，土的堆头、干湿正合适，我重操旧业，操起家伙，仅用10天时间，打了5000个胡基，用于砌隔间，檐墙，山花墙贴理子，上背墙稍子等，当年就盖起了崭新的五间厦房。如今，厦房亦然完好无损，住着冬暖夏凉。当下这种土木建筑在农村已不多见了，朋友劝说把厦房拆除，盖几间砖混结构的房屋，我仍然舍不得拆除，还是留个念想吧！

随着社会的变革，国家大兴美丽乡村建设，新型建筑材料砖块、水泥板、复合材料等渐渐取代了胡基，高楼大厦、小层楼、砖瓦房等不再使用胡基，这个曾经古老的、重要的传统工艺，逐浙退出历史舞台，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