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三月你没有来

为什么三月你没有来

        我们都是志愿者。

　　是那个叫做“代码模拟人生”科技项目的志愿者。

　　我们自愿选择了参与那场人类前所未有的实验，却从此活得不自由。

为什么三月你没有来

　　雨檬下晚班已是半夜。

　　几名穿戴得像是不良青年一样的男人围拢过来。

　　雨檬害怕得来不及惊呼，君凡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护她在自己身后。

　　青年抽出刀相威胁，甚至尖刀狠狠地划伤了他的胳膊，鲜血喷涌出来。

　　他受伤以后没有害怕，反而是毫不畏惧地怒视着那群人

        眼底里不知放出怎样可怕、异常的光，面颊的成色瞬间变得非人一般。

　　那群青年见状吓得鸟兽一般逃散。

　　她没有看到他面对恶霸时，面色鬼魅一般的变化。

　　她只看到他胳膊上不断涌出鲜血，从小晕血的体质让她支撑不住地瘫坐在地上。

　　“雨檬！雨檬！”君凡快步过来扶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听后一怔，但马上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我的灵光一现吧。”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呢？”

　　“我叫君凡。”

　　君凡送雨檬回家。

　　她有了他的电话，他的QQ，还加了微信。

　　君凡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娴熟地处理自己的伤口。

　　雨檬细细静观着他处理伤的手法，他修长的指节，以及温雅的五官。

　　“看你这么会包扎，你的职业肯定是一名医生吧？”雨檬笑着问他道。

　　君凡低头调整着已经结好的绷带，没有抬眼看她。“不，我不是医生。”

　　“那你是警察？”

　　“我也不是。”

　　“那你的职业是……”

　　君凡没有应答，看向窗外的夜景。

　　“不能说？你是神秘人吗？”雨檬看着他，心有不甘。

　　“我是一个正在被全城搜捕的人。我没有职业，是一个介于战俘和逃兵之间的人。”

　　“你在开玩笑？”

　　“我从不说笑。”

　　君凡走后，雨檬好久都没有再见到他。

　　一个下雨天的清晨，雨檬听见门铃声，打开门，看见一个被雨浇得透湿的黑衣男子。

　　“你为什么一大清早不打伞来我家？”

　　他用手把着门，道：“雨檬，你先让我进去。”

　　雨檬伸手拦住他：“这里是我家，你不能随便说进就进。”

　　他垂下目光：“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你这叫私闯民宅。”

　　他轻轻一笑：“那就当成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好了。”

　　雨檬侧身让他走进来。

　　“雨檬，我衣服湿了。”

　　“这里是单身公寓，怎么可能有男人的衣服？你衣服湿了我也没办法。”

　　君凡拧了拧袖子上的水：“那把你的电脑拿来给我吧。我会小心，尽量不把它弄湿。”

　　雨檬把电脑搬到了餐桌上。

　　“要不要喝点什么？”

　　君凡摁下了电脑的开机键，没有回应。

　　君凡的手不停地敲击着键盘，目光死盯着屏幕。

　　屏幕上闪烁着各种令人费解的字符，令他全神贯注。

　　半小时后，他的手指仍未离开键盘。

　　雨檬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眼睛不时地剽向君凡。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

　　君凡终于合上了电脑。

　　雨檬发丝凌乱散落地从沙发上抬起一只眼睛：“喂，救命恩人，上次你说你是逃兵，是不是因为你特别爱打网游，被人嫌弃没地方住，跑我家来了？”

　　“雨檬，你知道吗？我想回归平凡人的生活。”

　　雨檬点点头：“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雨檬，现在我们都出不去。这个世界已变成代码。我们无法与他们抗衡。”

　　“你疯了吗？”

　　听到这话，君凡什么也没有说，打开门。

　　门外如他所说，一片诡异的场景。

　　没有公寓楼的走道，没有对面邻居的防盗门，而是一片虚空，绿色的字符漂浮空中，那些奇异的代码不停闪烁。

　　雨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节节后退。

　　此时君凡的神情已经变了。

　　他变得不再像第一二次见到她，不再像那个与她不熟的人。

　　雨檬看着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装作不认识他。

　　半晌，她道：“君凡，为什么回来找我？”

　　“当初并不是想抛下你，独自逃跑。我只不过，想过一段平凡的人生。”

　　“上次在门内，那女人是谁？”雨檬心怀芥蒂地与他谈起了往事。

　　“她重要么？”

　　“她是你在那个世界认识的重要的人。在没有我之前，你与她长相厮守，在认识我之后，你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君凡反驳道：“那不是我们的人生，那只是一段代码，是假的。”

　　“可是我当真了。并且我真心觉得，如果连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假的，我觉得我从未真正活过。”

　　成为代码实验志愿者的第一年，君凡和雨檬相爱了。

　　立冬的时候，她对他说：“君凡，我觉得那座城市的音乐焰火晚会很浪漫，明年三月我们去旅行，去看烟花好不好？”

　　第二年。

　　“君凡，今年情人节你打算送我什么？”

　　“情人节？哦，不是还没到吗？”

　　“现在都二月了。很快的！你不会都忘了吧？”雨檬满脸黑线地望着他。

　　“我怎么会忘记呢？”

　　“君凡，去年情人节你就不在，那今年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你要送我一份大礼。”

　　“……今年，我好像也有事。我……可能也来不了。”

　　到了第三年。

　　“君凡，情人节是个大日子。前两年你都没有来，今年呢？”

　　“……今年，我真的……”君凡再一次表现得为难。

　　“再来不了我们就分手。”雨檬直截了当。

　　“雨檬，至于这样吗？”

　　“非常至于！”

　　“我们一直在一起，你知道我心里有你。我三月份不来，这真的重要吗？”

　　“当然重要。三月份有情人节。你见过谁家男朋友说情人节当天需要请假的？”

　　“好吧，我来。”君凡勉强道。

　　“为什么三月你没有来？”

　　田园真的很生气。

　　认识他三年，每年三月，他都自动消失。

　　“因为三月不属于我。”

　　可是他知道，任何回答，都阻挡不了光阴的流逝。

　　他们参与实验，希望通过代码获得永恒的生命。

　　却没想到，程序员却通过代码从他们的生命线抽去了更多的时间税。

　　他失去了三月。

　　而她，失去了有他的三月。

　　原来，三界之中，没有任何生命是永恒、不老不死的。

　　雨檬听了还是很生气。

　　但是在初春百花芬芳的余韵，她仿佛嗅到了他深情的气息。

　　来自对他的喜爱，让她不再说任何话。

　　程序员拼命输入代码的手指有一些停顿，似乎有些不忍。

　　但他每分每秒的犹豫，都仿佛看到有更多的代码流逝在屏幕间。

　　每段代码，都象征着金钱的消失。

　　那双手，又继续开始了工作。

　　到了最后一年三月，是他离开的日子。

　　“雨檬。”

　　“我知道。你不必跟我说。

　　她送他上地铁，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然后满身疲惫地回到家。

　　今天家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她总觉得家里过于阴森，房间的门紧闭着，门内却有说话声传来。雨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雨檬感到奇怪。难道代码的世界，也会有贼闯入？

　　她听见那扇门的后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问他：“君凡，你要在代码的世界和她结婚吗？”

　　“今年过后，我恐怕再也见不到雨檬了吧。”

　　“我烧毁这一切，没想到，你还是偷偷留了一张她的照片。”那女人的声音明显心有不甘。

　　“你不在的这些年，雨檬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但是，我找到了破译代码的办法。”女人说道。

　　“带上雨檬。”

　　“不能带她。这不是我介意你和她在一起。你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到时候，我们三个都出不去。”

　　“所以那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还能回来，也许你会忘了我，也许你从不记得我的名字……”

　　回首那段往事，此时的君凡对雨檬低头道。

　　“所以你带给我的，只是镜花水月。我是你用来派遣寂寞的工具？”

　　“对不起。”

　　窗外还有残留的光。那些尘埃在光亮中不停飞舞，就像飞蛾在火焰中做最后的挣扎。

　　转眼间，窗外的阳光也被代码覆盖。

　　他们知道，自己有一次被抓了回去。

　　因为他们体内藏有代码。

　　只需足够的技巧破译，便能将他们原封不动地被送回到那个世界。

　　“我不想再回去，走回原来的轨迹。”

　　“可那又怎样，我们没有选择。”

　　“即使没有选择，我也不愿意事情继续进展下去。我们失去了三月。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三月。”雨檬说道。

　　“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雨檬，你爱我吗？”

　　她来不及回答。

　　他就已经俯身，轻轻地吻在她的唇上。

　　雨檬从均匀地呼吸着他的气息，到最后变得慢慢有些窒息，双颊微醺的红热。

　　离开她的嘴角，君凡纵身跳入代码的世界。

　　那些代码瞬间将他吞噬，然后消失了。

　　门外没有虚空。

　　又是大理石的格子地板，对面深咖啡色的邻居家防盗门，就仿佛那个叫君凡的人从来都没有来过。

　　雨檬知道，他只是抽走了植入自己体内的代码，她自由了。

　　她再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