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颇爱吃馄饨,清淡,汤汤水水,吃了很舒服。各个饭店的馄饨味道都不同,南方的肉多馅大,北方的馅小皮大。我独爱家乡的馄饨,只有豆大的馅,类似一碗片儿汤,味道主要靠汤。有骨汤的,鸡汤的,其中鸡汤的馄饨最受欢迎。
每每一碗馄饨摆在面前,汤清面白,飘着些许黑黑的紫菜和一两根绿绿青菜,再有一小撮的虾皮,煞是好看。吃的时候我就不由得想起了宁姐。宁姐是我的堂姐,大我一岁,男孩性格,有英气,讲义气。我上小学一年级,她上二年级,我初一,她初二,我高一,她高二。每次换学校,都是我跟着她,有人介绍,有人依靠,心里从来不慌。读书若干年,我们一起住了四年。感情很深。宁姐和我脾气十分相投,我最喜欢和她在一起。
上初中的时候,我们俩冬天都寄宿。宁姐每周省出一两块钱来。周五放学的时候,带上保温桶,去学校对面最大的饭店买一碗馄饨,然后倒在保温桶里,挂在自行车前面,骑车十公里回家。不锈钢的保温桶挂在车把前面叮叮当当的。冬天的北风吹的呼呼的,我们俩就这样一路聊着天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宁姐的馄饨是买给她奶奶的,也就是我的二婆。二婆七十多岁,牙口自然不好了。等宁姐骑车半小时回家,馄饨已经成了面糊糊,也不烫了,二婆吃起来刚刚好。
我虽没有见过二婆吃馄饨的样子,但我想象她老人家应该是很开心的。因为宁姐经常买,奶奶满意是她的动力。
每次宁姐把馄饨倒进保温桶的时候,那个浓浓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馋欲。但那个时候,我是舍不得花钱的。我的零花钱并不少,但始终没有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的习惯。
二十年前的馄饨汤大概真的是骨汤,骨汤大概真的是骨头熬的。因为一路上都有那个香味。配上宁姐那十五六岁特有的神采飞扬,加上万分期待的表情,那个场景很难忘。
受宁姐的影响,我也想给婆买。可惜我的婆只喜欢吃口味重的东西。每次看到她用红辣椒炒绿辣椒,我就放弃了买馄饨的想法。
也许二婆真的是喜欢吃,不然宁姐不会一买好几年。
后来我工作了,单位有食堂,每次菜单里有馄饨,窗口的队就排的格外长。有次飞机误点,安同志带我在贵宾厅等待,发现提供的各种食物里,馄饨最受欢迎,要排队才能吃到。看来上班的,旅行的人们,都喜欢那碗汤汤水水的馄饨。
每次母亲一回来就擀皮剁馅,包许多小小的馄饨,然后炖一锅鸡汤,做成汤味浓郁、面皮筋道,馅儿香香的馄饨。每次我们都吃干喝净,也许馄饨太好吃,一锅的鸡肉都无人问津。
总觉得家里的馄饨和外面的不一样,外面的吃完总有些烧心。吃的多了,发现饭店里的加了很多胡椒粉。胡椒粉可以提鲜,但加的太多就有些上火了。少年时,很爱那冲冲的味道。除了馄饨,还爱喝酸辣肚丝汤和胡辣汤。甚至和哥哥比赛,看谁能喝最辣的肚丝汤。有一次,我做了一锅汤,放尽了辣椒和胡椒粉,我和哥哥一人尝了一口,辣的上蹿下跳,挠心抓肝,却都不肯服输。那些年的我们都是古龙小说里的风四娘,喝最烈的酒,吃最辣的菜,还想过最轰轰烈烈的人生。
如今,宁姐已远嫁他乡,我所牵挂之人在天一方。二婆九十有八,宁姐所爱之人已到垂垂暮年。在彼此的生命中,我们都曾深情陪伴,最终却不得不离别。我虽未至不惑之年,却已心素如简,人淡如菊。已经不再想过大起大落的人生,也无福消受那些刺激的食物。只想一日三餐,清粥小菜,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立黄昏。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围炉夜话。那些游侠儿似的梦想,已随风飘散在岁月里。
《将夜》里的男主人公,每天在血海厮杀,回家后,身边唯一的亲人兼丫鬟总为他奉上一碗素面,放几粒花椒,几颗葱花。人在,饭在,端起碗,他的心便安稳了。
活在这混混沌沌的人世间,被命运的洪流挟持前行,我没有他那般宏大的心境,却有同样的心情。只希望吃馄饨的时候,没有胡椒粉,回到家的时候,心中守护之人,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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