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长大以后不想结婚，尤其不要嫁给爸爸那种人！"小区楼下，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爸爸是我见过最坏的人，我最讨厌爸爸那种人！"
小女孩的话，似曾相识。曾几何时我也跟母亲说过同样的话，我讨厌父亲，将来也绝对不要嫁给父亲那样的人。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这个词在我的认知里被妖魔化。
父亲脾气暴躁不是一两年了，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会轻轻的抱我在肩上，耐心的为我扎头发，笑着不厌其烦的给我讲一个又一个故事。
后来这一切都变了，消无声息的，父亲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小学四年级的一个晚上，睡梦中的我，被父母激烈的争吵声惊醒。印象中这是第一次他们争执的如此激烈。
小小的我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母亲红着眼眶整个身躯堵着门，冲父亲大喊，"你想出这个门，除非离婚！",父亲猩红着眼，憋红着脸，大声吼道，"离就离，就你这个泼样，就算你不离我也要跟你离！"。
激烈的争吵让他们俩全然忽视我的存在，"离婚"这两个字让我顿时一个激灵，联想到白天在学校，一个跟我最要好的朋友，在课间时拉着我的手，向我哭诉道她父母要离婚。
讽刺的是，白天的我还难过的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当晚的我便真的要一起感同深受。
"砰"得一声，母亲忽然夺门而出，只剩我和父亲两个人僵持在原地，大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我"哇"得一声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
忘记哭了多久，我拉着父亲的手，问他，"可不可以不要离婚？"父亲没有回答我，只是要我乖乖听话，回房间睡觉。并许诺我，等我睡醒了，第二天就能见着母亲了。
第二天一早，我揉着红肿的双眼，母亲果真回来了，"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要跟爸爸离婚？"被恐惧感再次支配的我，来不及多想，抱着母亲不愿松手......
母亲什么也没说，同样紧紧抱着我，说她再也不会离开我，她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隐隐约约的我知道了，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是我熟识的一位阿姨。
从那时起，我就选择站在母亲身后，跟母亲统一战线。我认定出轨的人都是坏人，我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我很好的那个阿姨要来抢走我的父亲，要来破坏我的家庭。
原生家庭的变故让我的童年从无忧无虑变得紧张易怒又敏感多疑。我再也回不到那个快乐的时候了。
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父亲总借口工作忙，整日早出晚归。周末也很少在家陪伴我。往往我放学回家写完作业睡觉了父亲还迟迟未归，早起上学父亲已经出门工作了。
长期的与父亲缺乏沟通交流，让我觉得有没有他都无所谓，我的世界只要有母亲就足够了。反而乐得轻松自在。
有一次国庆长假，母亲的单位组织旅游，但是禁止带家属。无奈之下，我只能跟父亲待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彼时的我完全不适应跟父亲同在一个屋檐下。连一天都没待够，我就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幸而姥姥打电话来，邀请我去她家玩，我就逃命般得躲到了姥姥家，一直待到母亲旅行回来接我回家。
那次的的做法，让父亲很受伤，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想要制造话题，强行插足我的生活。
但是消失太久的一个人，突然强硬的想要融入你的生活，这让我一时半会很难接受。
我抗拒躲闪的态度，让父亲误以为是母亲教唆我这样故意跟他对着来，这也更加加剧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
压抑很久的矛盾终于在我临近高考时爆发了，他们没日没夜的吵，争执的点小到我的学习作息时间，大到我的院校选择，志愿填报。
那时候的家对我来说是黑暗的，学习的压力，家庭的矛盾，分分钟都能让我崩溃。
我开始变得叛逆，变得喜怒无常，情绪堆积的负能量导致我厌学，也不再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以至于后来每次我来例假都是痛不欲生。
日子在我的期盼中一天天过去，终于熬到了出成绩填报志愿的时候。我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离家最远的城市去读书。
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甚至他们离不离婚对我来说也不再重要，我庆幸终于可以逃离这炼狱般的牢笼了。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原以为高考结束后他们会立刻离婚，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们却没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大学生活很惬意，无拘无束，在远离纷争的地方，我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我收起利爪，不再拒人千里。很快，我便在校园里收获了爱情。
"妈，我恋爱了，你不要跟爸说啊。"
"女儿长大了呀，对方什么样的男孩子啊，性格怎么样......"母亲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问。
"挺好的，我找了一个跟老头子完全不一样的。你就放心吧，他要是以后变得跟老头子一样，我就毫不犹豫地踹了他！"
良久，电话里一阵沉默，母亲突然说道，"孩子，抽空给你爸打个电话吧，你爸挺惦记你的，你不知道他想你想的偷偷哭了好几回。你爸其实很爱你，每次他都怕你生活费不够花，想背着我偷偷给你打钱。他知道你恋爱了，才让我问你，他是心里怕那男孩子欺负你。你爸他......"
这是头一次母亲主动跟我提及父亲对我的爱，母亲让我试着去回应父亲的爱。虽然我不太情愿，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应该去试试。
当晚拨通视频电话的一瞬间，父亲竟还有点手足无措，平时很沉闷严肃的一个人，竟然双眼泛着泪花，声音微颤的回忆起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回忆襁褓里的我对着他笑，回忆我蹬断了他几根皮带，回忆我第一次开口叫爸爸，回忆我考试得双百他带我去吃肯德基......很多件遗忘的小事，他竟然都还一一记得。
那一瞬间，我发现父亲老了，他鬓角有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他的双眼也不再清澈如往昔。
那一瞬间，我读懂了这个被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在背后默默的爱了我很多年。只是父爱是无声的，父爱是沉默的，父爱是不同于母爱那般无微不至面面俱到的。
自那次主动打给父亲之后，我开始觉得我跟父亲之间的隔阂正在慢慢化解。
放假回家，我也能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在傍晚的滨江路谈笑风生。过马路的时候，他会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在他眼里，我依旧是那个小小的跟在他身后，要他抱抱的我。
我跟父亲的血浓亲情在慢慢好转，但父母之间的裂痕却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
大二的某一晚，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她心意已决，要同父亲离婚。那个女人纠缠父亲这么多年，她不想再隐忍了，她想要追逐自己的幸福。
多年的审判终于要有个定论了。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心里却也百般不是滋味。
我既惊喜于母亲的勇气，又感叹于这个所谓的"家"终究是要散了。也好，大家都不用这么累了。
我答应母亲，不干预她的决定，会支持她。
快熄灯时，手机响了，里面传来父亲醉醺的声音，"你妈她，她，她要跟我离婚，你，你能不能劝劝你妈，我不想跟她离。孩子，过去有些事确实是爸没处理好，这都是爸的错，爸跟你道歉。但是，爸真的不想就让这个家这么散了啊......"
父亲恳切的说辞，却激不起我内心的半点水花，"爸，既然妈想离，我这个小辈也不好说什么。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商量吧，这么多年大家都这么累。离了以后，妈还是我妈，您还是我爸。我该对您好还是会对您好。妈那边，我也希望她找个更懂她、疼惜她、欣赏她的人......"
还不等我说完，父亲就在电话那端咆哮起来，"你个混账玩意儿！你看看你这都说得什么话！哪有你这样的孩子，不但不劝阻，还盼着父母离婚！我跟你妈在一起，你才有家，有家，才能有一切。我跟你妈离了，你就是单亲了。孩子，过去都是爸不好，爸以后什么都改，你帮爸劝劝你妈，让你妈别跟我离......是爸这么多年亏欠你，爸对不起你......"
父亲说得声泪俱下，也激得电话那端的我泪流不止。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他们离婚的准备，却到了才发现不管我长多么大，家还是根本所在。
他们离婚了，我就没有家了，我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了。
一瞬间，童年的、青春期的、所有不好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我在寝室哭得几欲昏厥。仿佛天要塌了一样，压抑多年的情绪如洪水猛兽，突然释放，几乎把我掏空。
室友的安慰我充耳不闻，电话那端的男友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疯狂地给我的挚友，我的母亲打电话，最后在几个人的轮番劝慰下，我的情绪才得以平复。
我失控的样子吓坏了所有人。
后来，父母并没有离婚，他们深深意识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对我造成的不可逆转的伤害，他们努力地修复着裂痕，想要把以前的遗憾和亏欠弥补回来。
父母的缩影，多少还是影响到了我同男友的相处。我们起争执的时候，有时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逃避，不愿意正视问题；有时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同他闹得歇斯底里，大有不打破砂锅不罢休的架势。
万幸的是，男友用他的耐心、包容、细腻还有无微不至的爱，让我重拾勇气和信心，敢于正视感情里存在的矛盾，并顺利化解。
经营自己感情的同时，我也开始正视父母的感情，我不再是做一个旁观者，冷眼看他们争执，而是参与其中，让家成为谈情的地方，不再单是讲理的地方。
渐渐地，父母的感情回温了。我看在眼底，喜在心里，也不再畏惧婚姻。
相恋近5年的我们，也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今年年初，一家人聚餐的时候，父亲每每提及我要嫁作他人妇了，就难过的直掉眼泪。更直言新姑爷下手太快，抢了他的小棉袄。
现在的父亲，会明确表现出来吃自己姑爷的醋，也会紧握我的手不愿意松开，更会同我坦言婚姻的真谛以及同母亲风雨兼程大半辈子的不易。
印象最深刻的是父亲说，"孩子，你要记住：婚姻里爱人不是亲人，爱人——有爱，你们才是一家人；无爱，你们便是陌生人。万万不能为了自己的爱人，就放弃自己的一切。唯有共同进步，扶持，信任，方能长久。"
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来描绘我的父亲，我的前半生都同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他年轻时，我读不懂他；等我读懂他时，他却已经老了。
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用心感受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
作者：思无邪——90后小军嫂，文艺系工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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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号：唯你和军装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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