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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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哑婆婆

叫她婆婆是文明的说法，称她聋哑是客观的事实！我从未知晓她的生平，也从未听人提起。她在我的时间里，只是最后的惊讶:哦，她死了！

小时候，在我的观念里，她是又脏又臭又傻的乞丐。对，她是外婆家的乞丐！那时，去外婆家，她总是兴高踩烈的向我走来，手舞足蹈的伸出双手，嘴里砸砸嗫语，唾沫满天飞。出场的镜头就像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甚是慎人；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一开始我以为，她会是我童年时代的噩梦，没想到最后却成我心底里的纪念！

第一次见面，她竟然是想抱我，那时一看到她，就往外婆家里跑，边跑边哭喊着:乞丐来啦！她也不退缩，手里拿着东西追过来。那时通常姨娘就会闻声出来，对她说:“你这个样子，会吓到小孩的，快回去吧。”她有点不好意思，手里不停的比划着，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姨娘似乎很懂她，边比划着，边大声的告诉她:“他不吃你的糖，你自己吃吧！”我暼了一眼她脏兮兮的手，竟然拿了几颗糖。她转而又用深情的眼神期盼的望向我，我胆怯而又语气坚定的说:“我才不要乞丐的东西，快走，太脏了！”她退缩了，耷着脑袋，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的啥。一摇一摆的退下去。从此我便不再待见她，可她却依旧盛情。

终于有一天，我和外婆家的几个小孩，拿起石头和木条，准备把乞丐赶走。她刚开始，看见我们走过去，嘴里念叨着，笑歪着嘴，手舞足蹈的和我们打招呼，可我们二话没说，拿起石子就砸向她。刚开始她并不退缩，反而一惊一乍的逗我们玩。我们却步步逼近了，嘴里骂的越来越凶，石头扔的也越来越多，直到打到她。后来她大概真的怕了，鼻涕直流，嘴里依旧支支呜呜，那一刻我分明的看见她的眼中有了一丝眼泪。她嗫手嗫脚的转身，耷着脑袋，佝偻着身体往家退去！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刻，我似乎突然看到了一个犹如丧家之犬的老人。没错，一个像癞皮狗的人！

事情的转变，并非她的退缩，而是我听到一个惊人消息，她是我的亲戚！我不信，问过外婆，姨娘，还有母亲，她们都严厉的告诉我，不许再骂她乞丐，我们是亲人。这个秘密太震撼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愿去相信。后来再大一点的时候，母亲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外公外婆一共生了四个女儿，我母亲和其他三个姨娘，一直希望有个男孩，后来就收养了一个穷苦人家的男孩子，这个男孩智力也不正常，后来就娶了聋哑婆婆，至此便成了我的亲人，爸妈称他们哥嫂，按理我应该也称她为姨娘，可她的形象实在难以让人接受，那时我心里有一万个“不！”字在呐喊……

她身体残疾，智力还有点障碍。可却独立抚养两个孩子，衣食住行全部自理，不管什么脏活累活，只要自己能干的都去干，所以就算再艰苦的日子，他们一家子依旧安然的活了下来，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迹。有了这层关系，我便对她少了点抵触，但也称不上真正的认可，以后的每一年，在外婆家拜年，都能见到她，她依旧盛情，不停的比划着，示意着我们又长高了，高兴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似水流年，我们晚辈一点点的长大，工作的工作，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而她依旧的盛情，依旧的老去，只是比以前干净了。后来她也不再比划我们的身高，而是瞅着表哥表姐的孩子们，逗逗孩子，然后又和大家比划着自己的想法，她说不清楚，但我们都看的清楚，她也想自己的孩子结婚生子了。可我们都清楚，像她这样的家庭，在这个年代，取个媳妇能有多难。就这样，她盼了很多年，直到死去！

聋哑婆婆

其实我知道她早晚都要死的，而且比正常人都会早！只是没想到，我竟然会在乎。有一种感动，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在万物生长的时间里，也有一颗渴望拥抱生命的小草！它热爱大树，热爱花朵，热爱同伴，渴望绽放生命，可时间却遗忘了她！她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里死在田野的水沟里的，有人说她是捡瓶子，不小心摔倒在水沟里淹死的，也有人说她是中暑热死的。具体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去考证，在我最后关于她的时间记忆里，原来是心咯咚一下:哦，她死了！！！

聋哑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