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其实是种病态,患病的人往往还不自觉,独自吸着诱人的紫色云雾,微眯着双眼,食指轻巧桌面。不巧的是,我也是个病人,并且病入膏肓。
高中那年,我养了只袋鼠,准确的说,我管她叫袋鼠。袋鼠终日埋在题海中,稀疏的刘海还不能完全遮住双眼,小小的脸庞上始终白白净净,小眉毛在她想问题时就会顽皮地皱在一起。袋鼠还有点天然呆,这也导致了数学和理综一塌糊涂,自从一次换位置后我就成了她的同桌,自然的,我们认识了,很平淡的开头,很平淡的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可是我喜欢喝白开水,因为健康。
袋鼠喜欢问问题,关于学习的一切都问,重点是我成绩其实比她还差,可能也就理科的好点。我开始以为她只是碍于同学情面,随便说说罢了,并不指望我能回答上来,后来看着她睁大眼睛,自来熟的把作业推到我课桌上,我才意识到原来是真心的。低头看去,恩,很好看的字,我想到。对于面前的习题,我只能抓破头想,看着她睁大眼睛期盼的眼神。袋鼠眼睛很漂亮,黑的纯粹的瞳孔嵌在白色的仿若画布的眼白上,再向里望就会一下掉进去,就像霍金说的黑洞一样。我不禁说,你眼睛很漂亮。她眨了眨眼,睫毛将两颗黑宝石再次刷了一次,偏着小脑袋,呆呆的说:“什么?这题教下我”。那刻我突然觉得不会做题是种罪过,真不想说我也不会。
后来,袋鼠还是知道了我水平不是很高,很难的问题只能导致我抓头和午休后的困顿。袋鼠渐渐问的问题就变得简单,简单到课本都貌似看到过原题,那时我也在纠结一道题,当然很自然的说书上有,自己去翻,语气干硬得像埋在地下两百年的塑料口袋。换来的只有一声哦,随后两个近在咫尺的人都陷入沉默,那刻才发觉,原来教室空气是这么闷,像撒哈拉炙热阳光下的沙子,窒息又令人绝望。
我养了只袋鼠,很呆很傻的那种。每只袋鼠都有一个口袋,里面装着秘密和温暖,不可轻易打开。我想她也有一个口袋,装的很可能是满满一袋的数学试题,理综考题,上面有她漂亮的字迹,红的,黑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单纯。
一个很冷的冬天,我问袋鼠以后想做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尽量显得很平静,因为那个时候我正陷入困顿中。袋鼠从题海中抽出身,伸了伸懒腰,冬天的阳光泼在他大红色的风衣上,耀眼又温暖,侧身带过来的阳光味道也很好闻。我想当老师,她是这么说的,一脸的认真,我想起哈姆雷特考虑的生存与毁灭也不过如此。我有些失望,我不是很喜欢老师。他们对我我来说就像驯兽师,貌似温顺却具有危险性。而我其实是一匹幼狼,带着北方的桀骜和孤独。出于礼貌,我应该说下自己的想法,但我也只是回应了一个恩,和她的哦都是单音节,和黑板上两条平行线一样,永不相交,却都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或许让白驹带我回到过去我绝不这么说,但时间岂是凡人能左右的,我们都是只能在她的施舍下渡河的乘船者。于是我看到她本漂亮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如同没有油的灯盏,摇摇晃晃,脆弱且凄凉。
那个冬天格外的冷,在我的印象中。
又一次期中考试,看着班级排名,我认为我应该好好学习了。理所当然,袋鼠比我名次高,不过也高的有限,就像我和她的身高差距。再过一会全班要重新排位置,袋鼠把头靠过来,小声的说能不能我们还是坐这里。我突然很想笑,起身伸了伸懒腰,完全没有她同样动作的一点点好看。拿出一支笔,轻轻挑起她稀疏的刘海,装得很man的样子说道:“不能,我去最后几排,安静没人打扰些”。我想那个样子的自己一定很傻,傻得想让人自杀。最后我如愿坐在了最后一排,旁边还有个垃圾桶,还好冬天不会太臭,可也确实很安静,安静得像袋鼠的瞳孔。
很久以后,久到我都忘记我都存在这个班上。我也忘了很多,忘了数学习题集前面做过的习题,忘了语文作文的标准模式,忘了找了半学期的饭卡原来一直在课桌里。我忘了我忘了我自己,就像有句话说的,我思故我在,我没有思想了,意味我就消散了。
“醒醒,这道题怎么做的。”袋鼠站在课桌边推了推睡着的我。一双呆呆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一缕发香氤氲在我的鼻尖,很淡的香味,带着点紫色,让人沉醉。惊喜,喜悦,忧伤,说不清什么感觉,就像小时候迷路在后山的竹林里,摸索着回到家门那一瞬间一样。那刻我知道袋鼠你的袋子里装的是温柔,可以包容世界一切的温柔。
多年后,我会对人说,曾经有一匹狼,养了只袋鼠,人们问我狼不会伤害袋鼠吗,我笑着说,因为袋鼠很温柔,而且太呆,狼吃了担心也会变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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