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把我从梦中摇醒，说:“快起床了姐，下雨了，早点出去等校车。”
“怎么你今天起那么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也不要摇醒我……”我不满道，翻身想继续睡，我的闹钟没响，绝不起床！闹钟一响，绝不赖床！
“没有太阳，是下雨了。好大雨，我睡不着了。”弟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肠粉边吃边回答我。
“热的肠粉和冷的肠粉味道一样嘛？”我问。但弟弟已经端着他的热乎早餐出去了。
我有记录梦境的习惯，趁还记得梦境，急忙翻出我的本子写到:梦回荷塘雨中山，橄榄自落手中篮。
此时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我回想起儿时和同伴在雨天上山捡橄榄的记忆。
我喜欢雨天，但不会喜欢到雨天跑出去淋雨。我清晰地记得，雨滴敲打瓦片的声响，敲打树叶的声响，敲打地面的声响。我喜欢听，也害怕听。屋顶的瓦片会不会被敲碎，树叶会不会被敲落，地面会不会……不会！
我听到隆隆的雷声一阵又一阵，夏季的雨水虽多，但都是几阵几阵的小雨。我和好友多瑶都期盼着能多下几场大暴雨。只因雨落后，好多橄榄自己就落下来了，一大堆一大堆。我们可以捡来卖，捡来吃……但是，得早点上山，不然好的都被捡完了。
每次暴雨后，我都会早早爬起来收拾草帽和塑料袋，弟弟有时被我吵醒，就随口说句小心点，翻身继续睡。只有一次，我找到草帽回来，发现他也套了件塑料袋，坐在房门口。揉着眼睛说：“姐，我今天也要去。我要草帽。”
“回去睡觉，没有草帽了。”我说。
“我知道爸妈房里还有一个，我知道在哪里。”说着就跑进爸妈房里去了。半会儿，到一个大点的草帽，大到足足盖住了他大半个头。
“你这样子，是去捡橄榄？”我笑道。山路有点陡，全是泥。下了雨，路更滑了。有时，斜坡的草真的是你的救命稻草，抓着它，才不会滑倒，管它有没有刺呢！戴着锅盖似的草帽，绝对走不远，也走不过别人，更捡不过别人。整一添乱！但是好在弟弟还是听我的话的。
“你把草帽给我，我把捡来的最大最好吃的橄榄给你，你在家里睡觉，一觉醒来就有。”说着我把自己破旧的草帽摘下来。弟弟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我刚还找到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可以装好多，给你。”说着他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然后把新草帽给了我，便爬到床上睡觉了。
好弟弟！真好说话！
多瑶急促地敲打着我家的木窗，催促我赶紧出发。几点呢，我不知道，抬头望天还是黑的，滴答作响的雨声也变得急促了。多瑶今天背着一个很大的破旧的书包，显然她也下决心今天得捡一书包这么多了。
“阿瑶，今天还去河塘上去那座山嘛？会不会已经有人去了？”我抹下脸上的雨水，问道。
多瑶在我前面，停下来说:“我妈说半夜的时候，雨下得特别大，我们这么早出门，别人肯定都没我们早，你四阿婆都没这么早的。我们就一路捡上去。你今天的袋子也可以装很多，要是雨停了，草帽也可以装一些。阿晚你换新草帽啦？”
多瑶一下吐出了好多话，前面的话碎在了雨声里，对，我换了新草帽。
“嗯，我弟在我爸妈房里找到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我回道。
“哦，那可以。”
多瑶走在我的前面，齐耳的短发被雨水打湿，发梢的水在风中甩出各种轨迹。她认得路，她妈妈干活时总是带着她，所以她知道附近几座山哪里有李子，哪里有柿子，哪里有橄榄，哪里有熟捻子……她和我要好，她也总带我去。
在下雨的时候，穿着雨衣在雨中躲雨。雨点敲打着雨衣，雨水杂着泥土草叶的味道会一次次冲进鼻腔，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的雨夜，是窝在被窝里静静地听着雨声，数着雨点，最后安然入睡，而不是在雨在山路里奔走。
“小心一点，河塘的水变多了，满出来了。”多瑶回头对我说了一声。“等水退了，我们一起来摸河蚌。”她补充道。
多瑶的雨鞋在泥地哒哒地响，雨声越小，脚步声就越大。多瑶随手捡了一节树枝，在我面前扬了扬，说:“你拿着那头。”
多瑶摇着树枝的另一头，道:“阿晚，我奶奶说过，小坡前面可能有蛇呢，我有点怕。”说着又拔了一株草胡乱甩了甩。
“雨好像停了，我也听我三婆说过。她说那条蛇可大了。”
“比树还大嘛？”
“大不大我不知道，不过我听我三婆说，曾经一对爷孙去种田，爷爷把孙子放在田边，自己去干活。过了一会儿，回头看不见孙子。就赶忙到田边的水塘去找。发现孙子正爬在一块红色的地上，爷爷没多想，赶紧上前去抱孙子，但是一踩到那块红地上，那块地突然动了……”
“怎么了？”多瑶突然停下问道。
“被吃掉了……下雨天，蛇不会出来的。”我想，再说下去我也怕了。嘴巴停下，脑海却忍不住要幻想出大蛇的模样，遇到蛇我们应该怎么样……真是希望脑袋里有个橡皮擦，不好的全部都擦掉!显然我的脑袋不受我的控制，怎么还在想？我的大脑怎么不受我的控制？
所幸多瑶也没有再往下问我。我们各自拉着树枝的一端，继续走着。
过了河塘旁的小路，便开始我们的捡宝之路。我摘下草帽，雨已经停了。轻风凉木，大山被雨冲刷过后，空气里有种特殊的味道。是雨雾在空气中的曼舞，是叶脉透过水珠渗出的嫩绿，是泥鳅迫不及待地拱出的泥土……
地上满是刚落的橄榄，我拾起一颗橄榄，蒂的汁液还没有干透。便迫不及待送进口，先会有一小阵的干涩，但须臾而来的就是令人回味无穷的清甜。尝过一次，以后每每想起，舌面都会泛起甘甜的津液。
雨天的橄榄，味道真好闻。
我尽量在多瑶不远的地方捡橄榄，视线里没有人，是件可怕的事。我看得见人，我就安心了。在山里，我们只能在对方的视线里寻找对方，绝不能用力呼喊，至于为什么，大概又是老人们说过，“山里有‘东西’，不要吵到它们。”纵然从未见过，但依然心存畏惧，我不是胆小，我保证！我只是担心被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吓到了。
过了好久，雨雾已经散去。多瑶朝我抖了抖书包，说:“我好了，你有好多了？”
“我也好了，有好多。”我提着满满两袋子的橄榄小声笑道。
我随手捡起一根湿树枝，把其中一端递给多瑶。两个人慢慢朝山下走去。下山比上山还累，手指被塑料袋勒得生疼，多瑶让我把其中一袋橄榄串进湿树枝上，哈，果然轻松不少。
没有橄榄的雨季，我就窝在被窝里。“刮这么猛烈的风，下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把房子弄倒？”我经常一边如是担忧着，一边欣赏着这猛烈的乐曲。
多年后再回去那间房子，显然那时候的担忧是多余的。顶多一些瓦片被吹移了位。
弟弟总是说，下雨天他就睡不着。问他原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他还在等待着我把最大的橄榄拿给他，抑或担心着屋顶的瓦片会不会掉下来之类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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