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过,疾驰匆匆。开往湛江的一辆列车。
她是某科技学院学生。
他是某师范大学学生。
上车时已是晚上六点二十几分。
她第一次独自一人坐火车。兴奋中夹杂着一点点担忧。尤其是拖着一个26寸的铝镁合金行李箱,箱内有一台电脑和几条裤子,这个香槟色箱子从宿舍五楼到一楼令她憋红了脸。此时高出她两个手臂的行李箱放置架让她有点难堪。
真巧,他刚好看到,绅士地提出要不要帮忙。她很感激地说可以吗?
他一鼓作气抬起了她的箱子。
抬箱子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
可能真的有点沉。她不禁担忧。还有点懊悔当初没要个塑料箱。
箱子被稳妥地安置好。她松了一口气。同时得知他就睡在自己对面,都是中铺,她有一丝丝地窃喜。
她从小就不怎么跟异性接触,所以也不怎么敢看他的脸。不重要,她想,反正背影很帅啊。
她上床后就在哭,只是因为在上火车的时候遇到了两个老乡,亲切的乡音让她泪流满面。
上床后就拿着手机和家人视频,她故意用很嗲的腔调说话,只是因为她希望他能听见然后被吸引。终于,当她谈论到行李箱里的那台电脑总是弹出类似防火墙问题的时候。他说话了。
关掉就好。
啊,什么?她有点窃喜。
关掉就好。他重复。
哦......哦哦哦好的。Yes!他说话了,尽管这个回答并不能解决她的实际问题。不过他能开口在她的意料之中,噢,她可真是个小婊砸。
于是她继续谈论关于这个电脑的其他漏洞。
她好希望他是个计算机天才,然后能熟练地给出她期望中的答案,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他没能如她的愿再解答下去。
她撇了撇嘴,好吧,算了。
夜幕降临,列车规定晚上十点准时熄灯。
她散下头发,有些许恐慌地等待午夜的来临。
他和他的同伴坐在走廊的座位上一搭一搭聊天,听得出,他有些郁闷。然后,他借了同伴的手机打电话,好像是打给他爸。
然后又打给.......她不知道,但是听得出是在你侬我侬。煲完电话粥后,他同伴打趣地说,你们这小两口吖。
她识趣地撇撇嘴。原来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她下床去找厕所换卫生巾。
此时她借坐在下铺穿鞋,被他同伴看见。她听到他旁边的同伴笑说,你睡得着吗?
他说,睡得着,把我当什么人啦。
她敏感地听出了一丝丝色情的意味,路过他们时浑身不舒服,一路变扭地逃到了卫生间。
她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发现六张床只有她一个女生。脑洞大开的她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新闻情节。
她立马打开刺激战场开麦组队打游戏。
打到大概十一点,玩了两局,她一次都没吃到鸡。顾虑到手机充电宝的电量,她只好作罢,不甘心地捶了一下被子,准备睡觉。
还不睡啊?同为中铺的他说话了。
太好了!她一阵暗喜。她敏感地察觉到他们即将开始进一步深入。
他们都躺在床上,互相了解对方的信息。在此过程中她知道了他是某师范大学的大二计算机学院学生,成绩优异,三观正,吐字清晰,为人正直不拍马屁,现实派。
她有点自卑,她是某科技学院大一电子信息工程学院学生,成绩差,还挂科,三观正,吐字清晰,为人正直不拍马屁,想象派。
他们很聊得来,她感觉跟他聊天很愉快。
谈到专业问题,他们有了代沟。
他觉得她所学的专业难找工作,对女孩子不利,最好转专业或者复读。
她不以为然,她想考研然后去她心仪的中科大。但她没把这话说出口。这是她的心结,她不会和任何人说,包括父母。
想到这个,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她成绩不好有很多原因,但这是她的秘密,绝对不能说出去。
还好,他没有因为这个而嘲笑她,尽管她知道他多少有点瞧不起她。
萍水相逢就随便聊聊吧,无所谓。
一直都是他在挑起话题,火车上摇晃地感觉令她十分不适,她克制着这种不适感,认真而保守地回答他的问题。她好希望他们能一直这么聊下去,但是下铺有人在使劲咳嗽。
他说,北方的大学有些专业没人去,然后就降分录取南方学生。
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讽刺她。
她知道自己差劲。也知道他只是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她只好闭嘴。
他还说,自己刚刚在出地铁口的时候被小偷偷了手机,还谈论起自己曾被勒索的经历。
人心险恶啊,他说。
是你防备心太弱,她想。
你要保管好自己的手机,小心点儿,他说。
这让她感到很暖心。你也是哦,下次要留个心眼哦,她想。但她觉得这样说话有点做作,所以没说出口。
罢了,他扭扭头,带着点慵懒的鼻音说,晚了睡吧。
她有点不舍,想转头去看他。但又害怕对视会让她小鹿乱撞。她抿了抿嘴,告诉自己要正经点,他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满是陌生人的夜晚,摇晃的床,伴着一丢丢不知哪来的清香气味,她安然入梦。
第二天从早到晚他们都没有说上话,她的充电宝没电了,手机也还剩百分之10不到,但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刷知乎。然后借来陌生人的充电宝充电。
他迎面走来,坐在她斜对面的下铺。她终于有机会正面打量他的穿着。
鞋子是男士马丁,绿色的长袜收束着潮流的运动裤,上身是时尚迷彩连帽卫衣,还戴着黑色发带,亚麻色的头发微卷。他不是流行的小鲜肉脸庞,但不难看,脸很干净,没有一丝被青春痘肆虐过的痕迹。手里捧着一本书,是秦明写的《第十一根手指》。
噢!要是当初她看过的话是不是就能和他谈论了呢?她撇了撇嘴。
她余光注意到他也看了她几眼,仿佛想挑起话题。
快说吧,我等着呢!她暗暗期待着。
不出其然。他终于说话了。
同学!
嗯?
能用你手机帮我查查从桂林到贺州的高铁吗?
嗯,好。
是今天的吗?
嗯,对。
她打开高铁app,输好“起点站桂林”,“终点站贺州”,然后把手机递给他。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过了一会,他皱着眉说,怎么没有,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怎么会没有呢?她紧张地看了看手机,是不是她输错了什么。噢,还真是,时间没弄对。她有些抱歉,想跟他说一下。但他起身找同伴去了。她没叫住他,因为她胆小。
他同伴来了,她又开始打量起他同伴,一样的时尚,白白净净瘦瘦高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是她喜欢的类型。她还从他嘴里得知他同伴和她是一个省的,真巧。
她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又看了看窗户里倒映的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他正在借他同伴的手机打电话,她想借机和他同伴交流一下。正好乘务员说,桂林北站的,检一下票。她趁机走上前去,对他同伴说,能帮我拿一下我床上的包吗?
他把包递给她,她礼貌地说声谢谢。
然后她把包内的车票给乘务员看,做戏就做到底吧。谁知乘务员皱着眉说她,这是桂林北站,你是柳州站的ok?
其实她预料到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尴尬。早知道就不拿给乘务员看了,净干这种丢脸的事。她内心跑过一百只草泥马。
然后她埋头下去装作玩手机的样子,手机又在没电的边缘,她已经用光了陌生人的充电宝的电量。
此时她看到他同伴走过来,一双黄色马丁鹿皮绒男鞋映入她眼帘。
他同伴径直走来坐在她对面。
她有点心跳加速。
她不敢看他,心里却在想,这个小哥哥是不是在看她?因为此时小哥哥没有手机,小哥哥把手机借给了他通话。她不敢抬头,只好暗自猜想。
要是有一天她能和这么帅气的小哥哥约会该多好吖!她好兴奋。
但她知道想象与现实的区别。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穿着就能看出来了。但她觉得他们的灵魂是一个世界的。嗯,好吧,应该只有她这么中二。
终于到了桂林北站,列车哐当哐当地进站。窗外是拉着行李箱匆匆赶路的行人。有人上车又有人下车,他和他的同伴也在这一站下了车。
她感到可惜,也有些惆怅。
二十二点,又是火车的熄灯时间。
火车箱里顿时漆黑一片,她顿时想起昨夜的闲聊时光,空虚的气息将她笼罩。
检票员过来检票,提醒她别忘了下车。
她看着被他放上去的行李箱,有些无语。早知道就不让他帮忙放上去了,现在他走了,大家又都睡了,谁来帮她把箱子抬下去?
她看到斜对角还坐着一个玩手机的小哥,有点纠结,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忙。她爬上去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凭一己之力把箱子抬下来。她捣鼓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只好向旁边玩手机的小哥求助。
她和小哥之间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她即将在午夜时分到站,然后回到那个她不曾感到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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