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时候，班里又添了一位男同学。这都开学十来天了才入学，想必课程是落下了一些。这是个路人甲人设，至少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以至于在班主任介绍完，他又自我介绍后，我对他的名字、样貌没留下一点印象。
晚自习结束回寝，发现新同学被分到了我们寝室。他看上去很谦逊，寝室每回来一个人他都要起身上前与其握手打招呼：“哥哥好，哥哥好，我叫邹锦华。”“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连说话时候都在笑。邹锦华个头与我相当，微胖，有点水泡眼，高度近视，脸上星星点点的红痘子。逢人便叫哥哥，一个晚上打招呼下来，寝室七个人都成了他哥。
邹锦华没来前，寝室就只有西北角上铺柳书敏头上这么一个空铺，大家一些杂物随意散放在上面，其中以柳书敏的物品居多。邹锦华白天落脚进来，便把杂物都清了下来，堆放在南窗户根书桌附近的地面上。
熄灯没多久柳书敏就开始抱怨：
“邹锦华你白天挪东西也不小心点，把我饭盒都给磕瘪肚了。”
“哎呀，对不起哥哥，要么把我的换给你吧，反正我在餐厅吃饭也不用饭盒。”邹锦华一边笑一边说。这家伙说话好像有点自带笑的习惯，而这种笑又不只是表情上的笑，而是出声的笑。这样边笑边说便会影响他的表达，听起来既不自信，又有点嘲笑的感觉。
“那玩意根本没用，反正学校发的，人手一个，老柳你需要就随便拿一个用呗，大伙的不是都闲着吗？”王义峰插话。
“那可不行！吃饭的东西，必须专人专用。万一别人有乙肝呢？”柳书敏回话。
“哥哥，我还真有乙肝。”邹锦华又一边笑一边说。
“真的假的？”
“真的”。这回没笑。
“艹，早知道说啥不让你住我上铺。诶，内个，罗小威，赶快把我床铺还我。我不跟乙肝住上下铺！”柳书敏真不真假不假地说。
“柳书敏你讲话注意点分寸，人家头一天进我们寝室，别弄得我们不欢迎人家一样。”刘显明发话了。
“艹，你别挑拨离间，我这不是说笑呢吗？”柳书敏给自己圆场。
“开没开玩笑你自己心里明白。”刘显明总是一针见血。
柳书敏没再说话，大家都没再说话。
第二天直到熄灯，邹锦华都没回寝。大约又过半个小时，一阵敲门声和说话声将几个刚刚入睡的人惊醒。石勇川开了门，宿管老师开口絮叨：
“这都什么学生，学习没学咋样，先学会了喝大酒。”
“老师我没喝多。”邹锦华边笑边唠着酒嗑。
“没喝多是喝了多少？”
“一个人才喝八瓶，我初中时候喝十五瓶都啥事没有。”
“给你能耐的！”宿管老师接着对我们说：“看好你们同学，别让他耍酒疯打扰别人休息。”
说完宿管老师就开门出去了。
邹锦华“扑腾扑腾”地爬上床铺，弄出很大动静，边脱衣服还边唱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艹，邹锦华你干啥？你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柳书敏原地爆发了。
被他们这么一吵，我算彻底清醒了。
“我就吵了，怎么样？”邹锦华也吼了起来，接着便哭出了声：
“你们一个个都瞧不起我！我怎么了？我不就没爹没妈，家里穷吗？我不就学习不好，我不就有乙肝吗？怎么样！”
他一股脑说了这些有的没的，大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静了好一阵子，只剩邹锦华在抽泣。
“别哭了，锦华，大家没有看不起你，也没人嫌弃你”。石勇川开口说。
“我五岁就没有妈了，我妈长啥样我现在都没印象了。九岁时候我爸也丢下我走了”。邹锦华冷冷地说，那声音听上去很绝望。
接着他大声发泄出来：
“你为啥要扔下我啊？你对我那么好，你忘了那年咱家屋顶塌了，冬天太冷，你就把房梁上的木头拆下来烧火，你抱着我烤火。爸啊，你怎么不说一句就走了！”邹锦华嚎啕大哭，就这样肆意地发泄着。
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嘶吼，也许此刻任由他发泄是最好的选择。
他哭了大约有五分钟，最后平静下来，幽幽地说：
“我爸应该是死了”。语气和刚刚一样绝望。
邹锦华起身下床，开门出去，石勇川跟上去。邹锦华让他回去，不用他跟着：
“哥，我没事，我去趟厕所，一会就回来。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辗转难眠的一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