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佛为她按下暂停键，让她停留在最美的年华。”
壹。 我要去看海。
身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大海，我憧憬着大海的辽阔，向往着海风的凉爽，想象着一个人漫步在沙滩的悠闲。
海边的落日也一定很好看吧，似泼墨画般的红卷携着纱雾般的云彩慢慢晕染出黄昏的氛围，青蓝色的海面倒映着粉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碧蓝与烈日旁是椰林的青翠。
那场景，一定美极了!
我对我爱人说，我要去看海。
他停下了削苹果的手，抬起头望着我，苦涩地笑了笑说，好，下个月，下个月就去。
我回应了他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我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铁锈的味道并不好。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正值秋季，一吹还凉飕飕的。
我看不见外头的景，窗外茂盛的梧桐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再往后应该是另一栋楼了。
楼里可能也有和我一样不幸的人吧。
墙上的钟嘀嗒嘀嗒的走着，秒针无聊的转着圈，我便盯着它看，自己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一圈走下来倒也不是太过枯燥，我好希望，若是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神奇的是，秒针在转了一圈后并没有继续。
那一刻我开心极了误以为是老天爷的仁慈。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秒针，生怕它再开始移动。可当我回过神看见金黄色的落叶从梧桐树上落下时，才忽地发觉这种行为当真可笑!
到底是自欺欺人。
我赶忙呼叫我的爱人跟他说钟表停了，他快步上前，取下钟表，硬是拿在手里看了半天。
晌午过后的太阳更加耀眼，透过密闭的窗，整个房间更加亮堂。
我有些不耐烦了，着急地问他好了没。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上还不停地检查，最后在我的不停催促下得出结论，电池没电了。
是死一般的寂静与沉默。其实结果早该是这样。
罢了罢了，不修了。我叹了口气，摆摆手，无奈地别过头去，不去看。
贰。向日葵。
从这月中旬开始，他每天都会在清晨给我病房里送上一束新鲜的向日葵。
绿色的茎插进透明的小花瓶里，放在我右手边的桌子上。它抬起头，永远望着窗外。
这倒也是个新鲜。
让向日葵永远保持新鲜的秘诀是什么?
其实我也并非不知道，他每次都会在凌晨时把旧的向日葵扔掉，然后悄咪咪地走出去采买一束新的插进花瓶里。
这样很浪费不是吗？
我询问他。
他愣了一会儿，笑着对我说，没多大事，旧的向日葵都送给街角的老太太了。
也无非是不想让我看到那幅光景。
我看着崭新的向日葵，新鲜的花总是富有生命力，它的花瓣也从来都是丰满鲜嫩，花蕊里是还没熟透的瓜子，乌黑映衬着金黄，确实好看，太阳光照射进来，透明的花瓶折射出水波纹。
每每看到这景象确实也给我带来了好心情。
可是忽得有一天，一觉醒来，透明的花瓶里再也找不见那抹金黄，房间里也没找见他的身影。
大约是过了25分钟之后，他才匆匆忙忙跑过来。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手里还握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我立马恼火了。
下了床，从他手里夺过向日葵狠狠地摔在地上，觉得不解气还踩上两脚，那束向日葵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连花瓣都粘在了地板上。
他被我这一举动吓到了，忙把我扶回床上，抚摸着我的额头轻声安慰。
我发泄般地拧了他的胳膊，怒斥道，一束向日葵凭什么让我的人为它跑来跑去?！
他笑了，捂着那受伤的胳膊讨好地对我说，没事，以后都不买了。
果真，在之后的几天里，我再也没见过那透明的花瓶和向日葵。
叁。 一瞬间。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癌症晚期的存活率微乎其微，从确诊到现在已经3年了。但是听到医生的具体通知后还是会忍不住落泪。
瞧啊，多么心酸。
从19岁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见了底。我经常会抱怨命运的不公，让我止步于大好的青春年华。
可幸运的是我遇见了他。少年的爱从青涩到深沉，我很庆幸，他还爱着现在的我。
没完没了的化疗与检测使我的脸上再也没有以前的红润，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白皙与消瘦的脸庞。没有了唯一能遮盖的头发，光秃秃的头顶使我看起来像个外星人。
我也曾一度不想见人，丑陋使我失去了自信，原本那活泼开朗的少女也成了我遥不可及的曾经。
焦虑，不安，恐惧，悲伤，这些负面的情绪一直萦绕着我，我甚至想到了轻生。
好在我的爱人与家人一直陪着我。
一年又一年，我接受了命运的不公，也重新变得开朗。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快要走了。3年多的治疗并没有使我的身体好起来。
直到我偷听见医生与他的谈话。
既然我无法陪你走下去，那我们就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第二天，我便和他说去公园玩。他罕见地同意了。
我坐在轮椅上兴奋不已，这是我时隔三年的出行，我一路上都无法压抑住那颗躁动的心，像个新生儿一样四处打量。
到了公园，我们坐在草坪旁的长椅上。11月份的天气已经很寒冷，今年似乎比往年入冬的要早。我从头到脚都被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穿着厚厚的棉袄，围着棉柔的围巾。
这会儿风一吹，倒还挺凉爽。
我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在草坪玩耍的小男孩。
小男孩正在放风筝，已经连着跑了好几圈了，可那风筝就是放不起来。男孩泄气地紧皱眉头。最后还是他的爸爸跑来辅佐。风筝才高高地挂在天空上，男孩终于笑了。
他看见我一直盯着那风筝，问我是不是也想玩，我摇了摇头。就这样吧，静静地看着，感受风从耳边飞过，感受人们活动的声音，感受树叶落下的一瞬间，感受时间的流逝。
这种环境很适合谈心。
我便叫他离我近些，方便讲话。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要是走了。记得给我火化，然后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
他没有回我的话。
“你知道的，你瞒不住。我的身体我最知道了。我这一辈子，没什么遗憾了。走了以后，你就忘了我吧。找个人，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地过。”
他摇了摇头。
也是，忘记一个人哪有那么快。
从确诊的那天起，我就幻想过无数次这种境况。
我以为这时候我会和他说很多，但其实没有，更多的是坦然。
这种默契不知在什么时候形成，我们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譬如说刚刚那一瞬间，我知道他肯定忘不了我，他也知道我肯定会让他好好生活。
算了，顺其自然吧。有些话还是不说得好。
我靠在他的肩上，看着头顶的白云移动，看着我们的影子越来越长。麻雀从草坪这头飞往那头。来来回回，不知疲倦。草坪上的人越来越少，周围也变得越来越安静。起风了，风里夹杂着泥土与秋天的味道。吹走了被遗忘的垃圾袋，吹偏了正要落下的树叶。黄昏勾勒出粉橘色的天空。
若是时间停留在这一瞬，那该多好。
肆。尾声
16岁时，我问他，这世界上有永远不会凋零的花吗？他说，没有。
20岁时，我问他，世界上有永远不会凋零的花吗？他说，我会永远让那束花保持新鲜。
22岁时，我问他，世界上有永远不会凋零的花吗？他说，我送你一束永不凋零的花，你可以永远留下来吗？
我送你一束永不凋零的花，你会留下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风吹走了秋天。
-END-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