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伞走在雨里,说不出什么原因,我感觉落寞而孤单。我要去医院照看生病的父亲。医院离我家不算太远,我本打算步行去,可一辆公交车在我走到站台时刚好停了下来,这辆公交车的终点站恰好是我要去的医院。我一边犹豫着要不要乘公交,一边在包里翻找着零钱。因为是雨天,我身后的许多人已收了伞往公交车里挤。在我还未翻找出零钱时,已身不由己地被人流挟带进了公交车。
在投币箱前,我继续急急地翻找着零钱。可我沮丧地发现——包里没零钱。我无奈而尴尬地拿了一张十元钞票,去和车前排的一女士换零钱。
“不用换了,我这儿有零钱。”公交司机把一枚硬币递到我面前说。我愕然地看了看他手中的硬币,又看了看他,有些无措地说:“不用了,谢谢!”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车前排的女士身上,希望她能尽快帮我把钱换开。与此同时,司机一直捏着那枚硬币尽力伸到我面前不住地说:“别换了,拿着吧,就一元钱。”我不知该何去何从,因为和公交司机素昧平生,无故受“禄”,总显唐突。而车前排的女士显然和我一样被司机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或许是感怀于司机的诚意,觉得没必要给我换零钱,或许是根本就没零钱。她只是微微露出笑容,而我手中的十元钱被晾在了空气中。我旁边的司机一直对我说:“拿着,拿着。”他很恳切,若我再不接过那枚硬币,他大有起身帮我投币之意。
我觉得再没理由继续矫情地拒绝这枚硬币了。它代表的是一份友好,是一种诚意。这么美好的情感,我可以拒绝吗?于是,我大方地接过那枚硬币,很郑重地对公交司机说:“谢谢!”那位看上去很腼腆的公交司机如释重负地说:“不客气。”
我想,这亦是一种成全吧。是对彼此的成全。
公交车内异常静寂,一种温软的气息缱绻而来,迅速在车内弥漫开来。我内心涌动着说不出的情绪。连日来在医院照看父亲,出入皆是沉郁阴暗的空气。刺鼻的消毒水味,泛着白光的冰冷的医疗器械,面无表情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在走廊穿梭的身影,病人痛苦的呻吟,都让我觉得无比压抑,并生出许多感慨,以至于觉得人生无望,一片灰暗。加之出门前和爱人拌了几句嘴,心情沉闷。种种细碎柔软的感伤像雨丝一样缠绵而来。在这样的时刻,那枚硬币,那份温情,让我有不能承受之重,我竟悄悄流泪了。
坐在靠车窗的位置,看窗外车如流水,看雨雾中行人步履匆匆,看空中细雨斜飞,看路边的杨树被雨水浸润得一片葱茏,青翠如洗。我的心一点点一点点轻柔,美好的心性一滴滴一滴滴复苏,藏在心里的爱一丝丝一丝丝被唤醒。忽然之间,我觉得看似死气沉沉的生活里面时刻流淌着爱的潜流,流淌着人性里必然的真善美。
谁说这是一个无情的世界?谁说人心不古?我又因何对这个不太完美的世界万劫不复地深情眷恋?
这让我想起不久前,我在郧阳网微信公众平台看到一位谢女士在郧阳区中岭路段乘坐出租车时,在车上捡到一个钱包,钱包里装有近千元现金和多张银行卡还有一张火车票。而这张火车票是第二天晚上七点二十开往北京的。当她捡到这个钱包时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这个怎么处理,于是她就打电话给了自己的亲人。让亲戚朋友都帮忙寻找失主,但是消息发出去之后仍查无音讯。其实,当我看到朋友把这个信息发布在朋友圈时,我第一时间回复:假的吧,这样的很多事骗人的,因为我遇到过。可能这样回答的不止我一个人,因为现在的骗子让人与人之间失去了最起码的信任,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警惕。在朋友圈讨论一番后,一个朋友提出:把钱包交给派出所,因为火车票上有姓名和身份证,这样就很容易查到本人然后联系其本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民警的联系终于找到失去,并于次日下午从十堰返回郧阳领取自己丢失的钱包。
虽然这件事对于谢女士来讲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但是对于失主那种失而复得的感动是无法形容的。
后来,与别人说起此事,大多数人的反应是,怎么可能!捡到钱包还主动发朋友圈找亲戚帮忙找失主?难道不担心这是一个骗局?
如今的时代,人们常常在有形无形,有意无意中人为地想当然地制造着许多恐慌。人与人之间普遍缺乏信任,以至于人人自危,没有足够的自信,去相信任何年代、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无法毁掉的人类骨子里的必然的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善意。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温情,终究会有机缘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以一种外在的形式表现出来。当善良和爱意以某种形式被表达出来时,我们才会发现之前对社会的种种误读,才会发现隐藏在民众身上的人文之美,才会重建美好信念,才会确信有更好的生活在前面等着我们。
公交车很快到了终点站。车内乘客纷纷下车,我稳稳地坐着,想最后一个离开,去完成一个心愿。不为道谢,只为道别。尽管和公交司机只是一面之缘,尽管此后许是再无机会相见,我仍认为非常有必要和他道别。
车内终于安静下来。我缓缓朝车前方走去。
我微笑对公交司机说:“我要下去了,再见!”
他亦微笑,很温暖。
“嗯,再见!路上小心。”
我微笑。点头。离开。
撑着伞走在雨里,雨丝细细,雨雾蒙蒙,飞啊飞,飘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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