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18线小城市的偏远小镇上一个隐蔽的小村庄,偏僻的农村,四面被田野包围,几十户人家没有青山没有绿水,夏来耕豆冬临种麦。石头泥巴铺垫出来的小路边野草丛生,一到下雨天满是泥泞。走过那条必经的小路,大雨滂沱时大腿以下的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灾难。
新建起来的小学就在村庄边界一条河那边,是附近几个村庄共同的唯一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二三十人在我们那时候上学算是多的了。
故乡是个安详的村庄,也是个不安分的村庄。封建古老现代化,共同作用在这个小村庄上。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上完小学,我的童年就在那一条河和村里的打麦场之间安放。
我的母亲是在他父亲死后不到一年嫁过来。从外公死后,家庭主力的缺失让外婆独自一边拉拢着不到10岁的小舅小姨,一边挂念着20多岁的大儿子女儿的终身大事,到了年纪的母亲,被外婆坚持着赶紧将其嫁出去的念想,在别人的怂恿劝说下,看上了我父亲的老实,就此决定了我母亲后半生的路。
90年代了,这样一个基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就这样有了故事。
结婚时的父母,双方家里都是农村靠着二亩田地的余粮过活的穷苦农民,那时候的他们没有什么挣钱的渠道。父亲靠着自己打工挣的钱,盖了几间房子以备结婚用,也没什么存款。母亲更是只有外公过世遗留的悲伤和家里姊妹众多拿不出嫁妆的境遇。
婚后分家,爷爷奶奶在父母房子旁边盖起两间小屋住下。
从我记事起,每天早晨我都是被奶奶的大嗓门吵醒:“你赶紧给我起来,去给我烧水去?坐那干啥?跟个死人呢”。家里养羊,所以每天早上需要烧热水喂羊食。爷爷总是带着稳健的步伐,两手操着袖子进入不足10平米的自己垒出来的小厨房——做饭时烟囱毫无用处的放任烟雾弥漫,能呛的我没办法在里面待上半分钟,长期烧柴的屋顶被熏得黝黑,砖块与砖块连接的不光滑的墙壁上,苍蝇蚊子屎都不那么明显了。土砌成的灶台上面凑合着能架得上的一口大锅,一张像是捡来的破桌子仅用来放置油盐,仅有的几个大碗和旧式的棉油灯。最明显的是凹凸不平的土疙瘩地和永远站不稳的案板。地势凹陷厨房即使下雨天被浸满了水门也不关,因为这个如同喝了酒摇摇欲坠的门,在崎岖土地的阻止下已经难以合到门框上。
而这样一个厨房就是我爷爷每天唯一重要的工作的地方,因为他只会烧火。烧饭做家务这种事,在几年前那场意外后,他就彻底丧失了这些能力。尚好的是这几年里他学会了自理,偶尔也能如同个正常人一样打理一下农活。
发生在爷爷身上的这件事我在村里老人或父母的口中听说过一些。从前作为健康人的爷爷是村里有名的善人,做人老实,干活实诚,又勤快,全家人的生活起居都是他一个人料理,每日背起斧头砍柴刨地,样样干的老练顺手,有农活交给他劈柴砍柴交给他,他都是从不抱怨,一味的干不肯歇息,这种不怕苦的劳动精神似乎是他骨子里不可更改的东西,也是后来我小时候看他低头干活,都是不管汗水肆意,偶尔腾出一只手擦汗,然后继续低头苦干。
这样的任劳任怨是可贵的,但也许就是由于他的任劳任怨,让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同村的同姓人家,上一辈是亲人的关系,家里有做木板生意的,就是每天将木桩切成木板运往各个地方出售,大概90年代还算是个收入可观的营生。他们家里忙得上上下下,人手不够,经常来找我爷爷帮忙。关系挺近,奶奶不乐意也不好拒绝,爷爷更是善良又不计报酬地帮他们做工。那天到了午饭时刻,奶奶过来找爷爷回家吃饭想让他休息一会那人家的儿子说着急送货,让我爷爷一同去到那边帮他卸货。爷爷是个不懂拒绝的人,他上了那辆前面没有座位的四轮车坐到了摞着高出车边一米多的木板上,说是让他在木板上顺便看着。统共高有三米的车驶远了,奶奶送走车的背影后,等来的却是爷爷路上发生意外的坏消息。就是那一天,高高的四轮车行驶在颠簸的石子路上,司机好像忘了后面坐着一个人一样开的很急,爷爷没有抓手的地方,从急速拐弯的车上掉了下来,头先着地。没有倒车镜的开出老远的车,后知后觉的发现躺在血泊中的爷爷,又拉回了村里老家。家里组织人将爷爷送进了医院,头颅骨粉碎准备进行开颅手术,医院让先交手术费。可是对那个生在物质本就匮乏的农村没有收入的家庭而言,凑到几万块的手术费,难上加难。本就清苦的奶奶更是头疼,寻遍亲朋好友,无处求助后奶奶去找了肇事的那户人家,想着他们出手相助,毕竟觉得是帮他们做活才摔成这样,就算是借也要先把人救活。结果被拒。理由是他们自己有一大家人要养活,实在拿不出钱。向他们说明了两次均没有一点帮助的意思,奶奶也不想跟他们耗下去,只想赶紧救爷爷的命,于是去别处借来一点钱,我爷爷做了个相对简单仅能维持生命的手术,没有足够的资金手术用的也都是最便宜的药物和治疗器械。
爷爷头颅骨碎掉太阳穴处被换成廉价的塑料假体代替。头颅骨粉碎的渣渣伤及大脑,使他不能拥有正常人的能力。医生从喉管处开了个小口,每天注入流食维持生命。苏醒后的他神志不清,弱智,无法自理,牙齿更是已经摔碎完了。尽管结果不好,家里人拼尽全力让爷爷活下来了,东拼西凑借的钱也仅够手术救命。简单的连住院钱都没有,只得到医生的几句交代,就自己回到家养病。医生只说这个塑料壳头颅假体将跟随他很多年,以后再进行二次手术,年纪比较大有相当大的风险,且伤及的大脑会有后遗症。生命也只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爷爷四肢没有受伤,回家养好以后可以行走,但却不懂得生活自理,像个孩子的智商。经常神志不清,认不得身边的人或整天满口胡言,这样的情况需要有人每天教他。可在当时需要顾家的奶奶,没有耐心一点点教会他前半辈子的所学所知。几年时间,爷爷也只是认识了自己的儿子女儿亲人,会自己穿衣和简单的生活自理。还是会满口胡言,还是会经常什么都不懂。
这些都是我在小时候看见爷爷太阳穴位置凹陷进去,而产生疑问时询问别人得知的。
但我记得的是,我童年成长过程中亲眼所见的。爷爷从事故后被奶奶嫌弃不愿跟他住在一起。村子西北有一户破落的房子,是我爷爷三弟家的奶奶正在同意后搬了一张床放到三爷家过堂下。从此爷爷休息睡觉的地方就是这一张床,每天晨起回家,晚上一个人慢慢走过去睡觉。不管夏天蚊虫侵袭,还是冬天大雪压梁,爷爷只有那一床脏的明显发出怪味的被子。我到过那个地方,东西两面墙,朝南一扇门,朝北一个院子正对堂屋,甚至都不是一间封闭的小房子,只是个过堂啊,一张窄小的线捆的床下雨天都能被打湿。这样像睡在室外的场景总是让我觉得奶奶在虐待爷爷,他狠心将自己的亲人抛弃在这样一个非人住的地方,只是因为他大脑不正常。
那个时候每一天,太阳正欲走出山峰,从窗户向外看去,天还有些微微暗沉。月牙还亮亮地挂在天边,村庄还安静的只能听见鸡鸣。忽然就能听见奶奶大音量的一声:“王有田你给我起来,你还睡!”奶奶站在自己家门前朝西北破院大喊整个村庄都被他唤醒,鸡鸭鹅狗一齐张望。爷爷喜欢沉默着不说话,从破院走出来,快到奶奶跟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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