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深深地秋雨一下,独属于秋的心境就在每个人心里油然而生。这就像深入我们骨髓里的遗传密码,经过几千年的文字传承和洗炼,一到秋天,自然复生。
这种复生,无关男女,无关年纪,无关学识。秋来,那有关于秋的一切心绪和感怀,就顺理成章的纷至沓来。
无它,如果说我们能传承的所有诗词歌赋的文化记忆算十分的话,关于秋,就能独占三成。如果说我们自己对于秋的体悟和感受算十分的话,那些传承几千年的文字里,已经毫无遗漏的,极尽升华的,帮我们把秋的一切,推升到了极致的一百分。如果说我们对于那些因为文字至今依然闪光的名字都不同程度的耳熟能详,那我们记忆里的每一个名字,基本都因为表达一个秋,达到了自己的巅峰。
以至于有人说,对于秋,古人是过分的。过分就过分在,我们即便置身于秋色里,却已经无从有一点点自己的表达。但凡有一点伤情惆怅萧瑟离情别绪,都已经被古人写尽写透,无从遗漏。我们那一刻脑子里自然出现的,还是那些熠熠生辉的华章。
这也许是一种痛苦,但更应该是一种幸福。因为也只有我们的文字,能把秋天这一个季节,写进血脉里来。
从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到屈原以诗言志的九歌。
从汉武大帝刘彻的秋风词,到魏文帝曹丕的燕歌行。
从唐后主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到南宋一代词人李清照的红藕香残玉簟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从初唐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到北宋名相范仲淹的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
从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到辛弃疾的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从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到纳兰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谁,没有因为秋,沉浸心怀,光华笔章?有谁,没有因为秋,入意入心,把秋放入自己的世界,肆意寄托情怀?
就连黄巢,都没放过秋天,而他的留名,也多少被那首秋天的诗成就: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如果说因为一个秋而追星,那我还真是只追三人,诗仙李白,诗圣杜甫,一代伟人毛泽东。就因为他们,用他们的诗篇,把秋写到了极致,写到了后无来者的程度。
李白,最喜欢他的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在我读来,超过赠汪伦。
但他超短的一首小词秋风词,却真是让我爱不释手: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至于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更让人惊艳: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至于静夜思,更不必说。
关于秋天,他很少用长句,都是寥寥几笔,就勾画出秋的画面,让人沉浸其中。就比如他的子夜吴歌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与其说李白是诗人,倒不如说李白是用笔做针的纹身师,一笔一划,就把他的秋,纹在了人心里。
而杜甫,却正和李白相反,在他笔下的秋,裹挟着他忧国忧民的情感,浓郁的无法化开分毫,代表作,当然就是那首千古名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至于他的登高,读一次,就被他代入一次,不胜忧愤: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同样的情绪,还有他的秋兴八首,甚至于越往后年纪越大,越不忍读。
但对于杜甫的秋,我独爱的,却是他的月夜忆舍弟: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霜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每次看到这首诗,就想起我的弟弟,他已离去。
可所有的秋思,却都能用一首诗来净化,那就是一代伟人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这所有的秋,都写进我们的记忆里,血脉里,让秋,超脱出了一个简单的季节。
所以,无论再怎么否认,秋都已经成了我们情感的一部分,和爱,和想念,和故乡,和家常味道一样,在我们生命里,占着它自己的地方。
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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