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上面两首词,一首是范仲淹的《剔银灯·与欧阳公席上分题》,一首是苏轼的《满庭芳·蜗角虚名》。
一前一后,都是北宋名臣,范仲淹是圣贤中人,苏轼是大文豪,两人的一生都是精彩跌宕,无论在当时,还是在后世,都有非常高的影响力。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些都是中国人从小到大耳熟能详的名句。
诗为心声,可见其人的心胸志向和格局。事实上,范仲淹和苏轼,论道德修养,论才华横溢,都是万人称颂的典范,是做人的人样子。
两人的故事,就是一部书也说不完,所以还是说上面两首词。
范仲淹的这首词,说的是三国,其实是借曹操孙权刘备来自嘲,向知音欧阳修一吐衷肠。
作为朝廷重臣,范仲淹和政敌有许多的矛盾和争斗。由于擅权市恩的吕夷简深受宋仁宗宠信,所以范仲淹被贬黜,其后,欧阳修也因直斥吕党而被贬出京。
政治上的同盟和失意让两人有很多的共鸣。机关权谋,不过是途耗心力,曹操刘备孙权之间数十年龙争虎斗,斗来斗去又如何呢?细细寻思,不如和刘伶一样沉醉于洒脱旷达。
只不过是各自得到一块天地。
人生三万六千日,少年时多是痴傻无知,晚年又是虚弱憔悴,只有中间一段短暂的时光,却又被用来追逐功名利禄,何其忍心?何其不值?
就算是做官做到一品大员,或成为千万富翁,也终究逃不了一死——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这样过?
范仲淹所说,是历代文人墨客都在寻求答案的人生之问,就是现在的朋友圈,也不乏一些时光飞逝、生死短暂的感慨。
而苏轼的词,和范文正公的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蜗牛角上的一点点浮名,苍蝇头上的一点点利益,宝贵的生命、大好的时光,值得为此辛苦忙碌吗?
《庄子》里说,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芸芸众生,庸庸碌碌,不值一哂。
何况,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一得一失,祸福难料。就算有百年光阴,我苏东坡也宁愿是大醉三万六千场啊。
如果仔细思量,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人生不如意处十有八九,又哪有功夫去说长道短、鸡毛蒜皮?
清风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饮胜!
但是,词人可以如此说,但不是教你去天天饮酒作乐。
实际上,不管是范仲淹,还是苏东坡,都是想要施展建功立业的抱负,但现实情况却是没有完全施展的舞台,所以只能是寄托在诗词小道、饮酒遣怀当中。
作为国之重臣,范仲淹作词是戏谑,苏轼是游戏,在他们眼里,词作得再好又如何,不过是雕虫小技、小道而已。
偶尔发发牢骚,消遣下苦闷,自我开解一番,就足够了。
其一身所学,为国为民,岂在诗词?就是诗仙立白,也是想要一展才华,做出一番功业的。
中国人的豁达和逍遥,表现在得失看淡,也表现在乐天知命,得意时认真做事,失意时不颓废自伤。
拿得起,也放得下。
但像范仲淹和苏轼,在失意时,他们又不是单纯的消极,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会放弃,物有本末,事有始终,他们都是看穿事物本质的人,可就算知道了结果,他们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
终其一生,纵使颠簸流离,范仲淹、苏轼都可谓是不改其志。
而比较现在的人,一遇挫折和打击,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愤世嫉俗,拿着问心无愧在那里矫情、抱怨,实在是愧对先贤。
生而为人,如果就是为了吃喝醉与享乐主义,那他和一头猪又有什么区别?
北宋南宋,是中国历史上文章华彩的盛世,但可惜重文轻武的国策又导致了文明被野蛮的打败。
而在南宋词作名家当中,我最喜欢的是岳飞和辛弃疾,两人之词,都充溢着阳刚之气。
其中,老方尤为喜欢的是辛弃疾的这首: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来始觉古人书。
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
以手推松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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