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猛然一惊,心里升起莫名的恐惧。
是小婢嫣荷的声音,她被我派去暗探丞相的办事情况。自从夫君上任以来,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来者手里多是擒着新鲜而又珍贵的鱼。夫君可是嗜鱼如命的。
夫君廉洁的志行我是相信的,但夫君嗜鱼如命我也是分外的了解。志操与食欲,孰胜孰负,我的心却不敢下保。
我用微颤的声音问:“又有人送鱼来了?”
嫣荷点头。我的手抖了下。嫣荷急忙又接着说:“丞相把鱼退了。”
我望着那一池碧波旁的绿柳红花。心里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还是叫夫君搬出丞相府吧。另起陋屋居之。住有这红花绿柳的花样世界里,谁的心不会花呀?可是怎样开口呢?
旭日初升,黄莺轻啼,我又闲在近荷亭里望着那池边的柳暗花明出神,我已经想好了,今天向夫君提议搬出丞相府。
“夫人,”嫣荷一路急急跑来。
我霍地站起来,心怦怦跳起来,不未等嫣荷停下来,我便问;“丞相收鱼了?”
嫣荷吃惊地看着我,点点头:“是一条珍贵的鲤鱼。”
我一下瘫坐在石椅上,这一刻终下来了。夫君的志操还是输给了食欲,我不禁想起了上任的前一天,夫君坐在饭桌旁,望着我做的一桌鲜美而又意味深远的鱼,郑重地说:“是欲为鱼,是熊掌而为天下,我当会舍鱼而求熊掌也。”那一刻我是何等的放心,而现在却又是何等的担心。
收了别人的鱼就要迁就别人,迁就别人就会循情枉法,循情枉法就当不成宰相;不当宰相,别人就不会再送鱼来,而且我们也没有能力买喜欢的鱼吃了。
夫君怎么这般的糊涂了?往日居于茅屋之下,过着清贫的日子,夫君常自诩廉洁自律胜过前贤。有一回,有一位友人远行归来说起广州一带有一口贪泉,说无论谁饮了都会怀上无厌之欲。我在里间清楚地听见夫君郑重地说:“只要人的本质是好的,无论吃什么饮什么都不会改变自己清洁的志行!
可是现在官居极品,处于富逸的生活中,怎么就忘了自己曾经的诺言。
不行,我得去劝他。我站起来向亭外踱了几步却又停住了。我这样去岂不是要给夫君撕面子。他可是丞相,我是妇人,怎可妄议夫君之事?
我回过头,望着那一丛暗柳明花,心一阵又一阵的忙乱无措。柳枝上有一只黄鹂在跳来跳去,不时喳喳地欢叫着。我不禁轻吟起夫君的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摇头叹息,我早该向夫君果断提议搬出丞相府了。
“夫人?”嫣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过身,看到嫣荷背后还站着一个人,是夫君的近侍。
“什么事?”我的声音微冷。
难道夫君要我去烧我的拿手好菜------红烧鲤鱼?
那仆人上前躬身道:“丞相请夫人。”
我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便带嫣荷去了。才离丞相书房十几步,夫君便迎了出来。一脸的春意昂扬。
我的心忐忑不已,作揖笑道:“听说丞相收了上好的鲤鱼,可是叫妾身做好菜?”
夫君哈哈大笑,过来执起我的手,朗声说:“与夫人同观一道新菜式去。只怕夫人再聪慧也想不出如此作法的新菜式。”
我的心一下灰了,夫君真的被食欲冲昏头脑了。我一声不吭随着夫君走去,心下里百回千转,满腔关于劝诫的话,犹豫着该如何说出口。
夫君走的是门口的方向,我的心不禁纳闷了:夫君不会这么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去门口领菜吧?
跨过门槛,夫君停住脚步,抬手斜指上方说:“夫人请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抬起头,唬了一跳,原来门前屋檐下倒吊着一条大鲤鱼。金色的身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诧异地回望夫君,他正望着那鱼抚须轻笑:“这下可以绝了送鱼的人了。”
果然,之后几天嫣荷都回报说许多手里拿鱼的人在离门不远处都会停下来,看看檐下的鱼,再看看手中的鱼,愣一会儿便转身走了。
又是在近荷亭里。我望着那一丛绿柳红花,向身旁的夫君提出了搬出丞相府的建议。夫君但笑不语。沉默中,一只鸟儿飞到柳丛中,宛转轻啼,跳跃几下,扑楞一声展翅直冲蔚蓝的天空。
我的心抖然一震。鸟儿纵然喜欢那翠柳荫荫,但它却是始终知道它的翅膀,是属于蓝天的。那柳枝的曼妙,留不住那颗热爱在阳光下飞翔的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夫君轻轻低吟,笑意满面。
我望着那摇晃在那柳暗花明间的阳光的影子,脸一下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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