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前夕,我辞去了高中语文教师的工作,义无反顾地做了一个送外卖的小妹。
西北师大毕业后,我如愿成为了市一中的语文老师。
开学前半个月,学校对新教师进行了岗前培训。培训结束时,新教师都要上过关课。
过关课的表现,直接决定新教师的岗位。
为了走上讲台,带班、上课,而不是做教辅人员,我憋足了劲向老教师学习,每天备课、写教案、做课件,做好后拿去向负责培训我们的老教师请教,回来按照老教师的建议认真修改好,然后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从导语到教态,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李磊是和我一起被录取的新老师,人长得很精神,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我们都教语文,培训也在一个组,但少有交流。
他似乎并不像我这般紧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备课、写教案、做课件都是在网上下载现成的用,也没见他追着老教师请教过问题,有领导来时倒是很会来事。
开学前,新教师挨个上过关课,我们绝大多数人都精心准备,最终如愿以偿地走上了讲台,开始了执教生涯。
李磊由于教学业务不过关,被安排到学校教务处当了干事。
老教师说:“当老师的头三年至关重要,如果能够顺利带完高中三年,而不是在高二带完后,被下到高一重新来过,那你离优秀教师就近了一步,否则,你可能永远就是‘泯然众人已’了。”
为此,我开始了三年没日没夜、披星戴月、废寝忘食的拼搏。
李磊在教务处按时上下班,工作就是对我们这些一线教师进行日常考核,再就是跑跑教育局,取送文件、上传下达。
三年里,我埋头苦干,批不完的作文、试卷摞在办公桌上,一派“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气象。
偶尔发个朋友圈,朋友们纷纷惊呼“真的是你吗?路上遇见都认不出来了!”
我只能再发一张书山题海的照片,自嘲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为了不影响一线教师的教学工作,学校总是把各级各类的学习、培训、经验交流会、专家座谈会等都派给李磊去完成,他一度被戏称为“会长”。
李磊的朋友圈,总是晒出他被学校派出去学习的照片,还有因此获得的各种证书。
学习回来,李磊总是被学校安排给我们传达学习的成果,教育发展的新动态、新理念。
他讲得东西也总是高屋建瓴、与时俱进,他也给人一种“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专家气质,这似乎正应了那句“蓬生麻中,不扶则直”的道理。
李磊把每次学习到的东西写成论文,发在省级的刊物上,并且申请主持了很多省级课题。
熬到高三,我挺着大肚子坚持把这届学生送入大学。同时,我也在校内优质课大赛中获得了第一名,那一刻,我痛并快乐着。
李磊也参加了这次比赛,只获得了三等奖。
大赛第一名可以代表学校参加省上的比赛,我期盼这个机会三年了。
“小王呀,今天找你来,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校长、书记、教务副校长一起找我谈话。
我准备好了有关不辱使命、为学校争光的出征誓言,按耐住兴奋与激动说道:“领导这么客气,有什么指示就请讲,我保证完成任务!”
三位领导交换了一下眼神,由教务副校长对我说:“小王,这次优质课大赛你的表现很出色,得到了全校老师的认可,前途无量呀!”
“谢谢,领导夸奖,我会再接再厉!”
“按惯例你应该去省里参加比赛,但是你现在带高三,高考临近,你又有孕在身,学校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这次暂不派你去了,你看你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可以提一提。”
那一刻我感觉是在坐过山车,但是我也深知三位领导一起给我谈话,这意味着我必须答应。
于是,我无奈而又假装轻松地答应了。
“小王,下次还有机会。这次还有件事要你配合一下。”
结果,李磊代表学校去参加了比赛,用的课件、教案都是我的。他也不辱使命,获得了一等奖。
工作第五年,我们同年参加工作的老师顺利晋升职称为中学一级教师。而李磊因为发表论文、主持完成课题多,获得了省级教学一等奖而被破格晋升为中学高级教师。
工作第八年,我通过努力成为了奥赛班的班主任,常年驻守高三。
同年,全市选拔一批80后副县级干部,李磊在参选的三个人里脱颖而出,成为了学校的副校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磊一上任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杜郎口中学、衡水一中、黄冈中学、毛坦厂中学,一个个高考加工厂的经验学了个遍。教案变学案、黑板变白板,课堂反转、网课慕课,每学期一个新理念。
在红红火火的教改中,一线的老师们突然发现自己与教育发展的趋势“渐行渐远渐无穷”了,一个个都陷入了“当局者迷”的困境。
有个语文老师感慨:“前世杀了人,今生教语文。教又教不好,死又死不成。”
今年高考,学校的成绩创了历史新低。
我作为火箭班的班主任责无旁贷,在全校大会上做了深刻的检讨。
暑假,美团外卖招聘,我凑热闹时问:“要女的吗?什么条件?”
“会骑电动,熟悉地形,身体健康,能吃苦就行。”
我报了名,成了30人外卖团队中唯一的女性,人称“外卖小妹”。
我每天十点开始工作,我每次可以接6单,一天差不多20单。中午二点可以吃午饭,晚上八点就可以收工回家。
底薪2800,加上每单3~5元的提成,一月可以收入6000左右,这比我的工资高。
因为是外卖小妹,即使有时候因为天气等原因迟了,顾客一看我是个女的,都不好意思给差评,因此干了美团三个月,我零差评。
很多人说:“女人家,风吹日晒雨淋,好好的老师不当,出来受这罪!”
其实,做外卖小妹每天的工作高峰期,也就三个小时,这比起高中老师的工作强度,真是“小巫见大巫”。
每天早上,我习惯五点起床,先出去跑步一小时,回来看书、写作一小时,再为全家准备好早餐,收拾停当家务才九点,我从从容容地准备去工作。
穿上黄金骑士的金甲圣衣,跨上装有五块电池的电动坐骑,我接了任务,驰骋在地图的每个角落“打怪升级”。
晚上八点以后,我就可以陪全家散步、逛街、看电影,不再关心晚自习,不再筹划明天的早读,K歌、撸串、喝啤酒,全家放纵一次,到凌晨两点才回家。
时间、自由,这就是做外卖小妹对我最大的奖励。
开学前,我告诉丈夫:“我想辞职,干外卖,可以照顾好孩子。”
丈夫顿时眼睛湿润,哽咽着说:“老婆,委屈你了,舍弃自己的工作。”
我笑着说:“以前当老师,才是委屈自己呢!也委屈你和孩子了,这三个月,我才享受了生活的乐趣。”
于是,我打了辞职报告。
教师节前,学校叫我回去办离职手续,自始至终,没有人对我这个为教育奉献了十五青春的老教师说一句挽留,亦或惋惜的话。
育人的地方如此凉薄,直到我置身事外,成为旁观者才清楚。
从来人情冷暖,到处世态炎凉。我不想春蚕到死,更不愿意蜡炬成灰。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过教师节了,不用坐在台下给别人拍巴掌了,不用再抱怨教育改革是“民兵指挥正规军”了。
这个教师节,我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就是义无反顾地辞职,去做一个勇往直前的外卖小妹。
我相信,我的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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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来自学渣的心里阴影
单方面的努力,孤芳自赏,很乏力!
你努力,又有人注意你,才会事半功倍。。
我以前也是语文教师,辞职做了编辑,不用早晚自习,有了自己的时间可以健身,做早餐,周末和朋友出去嗨。支持你
还是顺自己的心意吧。15年了不惑,还有大把机会。
当年,我女儿研究生毕业,不去事业单位,直接去三资。现在肯定比事业编好得多。我一直支持她,希望她直接进入三资熔炉去炼炼。她胆子有点小,未能直接下海,有点小遗憾。
教师与其它职业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早已下了神坛。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兴趣和优势,权衡自己,去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
我相信,未来人选择的职业会更多元化,因为没有一个职业是永恒的。祝万事如意。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人生最大的勇气莫过于放弃现在的一切
有时候成功不一定只是工作,家庭美满也是一种成功!
巾帼不让须眉。
唉……
只能在你屁股后面转悠了……
不是偷窥啊……
是难以望其项背👍👍
以上绑架,其实选择自由才是精彩人生。如不是我扔不下自己的店,我也去干美团外卖员了。羡慕这个职业,对了第一张图是你么?
上海有位著名的语文教师于漪,是首批特级教师,又被选为市人大常委委员。她在一九八五年的一篇文章中说道:“上海电视台邀我在电视讲座里讲一个专题,派车接我去录像。同车一位专家问我,你是哪个单位的?我答道,我是杨浦中学的教师。他马上表现出一种颇不以为然,似乎是很瞧不起的样子。坐在一旁的电视台同志向他介绍,说我是市人大常委会委员,那个人一听脸马上就变了,变得那么谦和,那么恭教,一分钟里竟判若两人。我真说不出个味。可想而知,一个普通教师在社会上的地位如何。”
如果说“市人大常委会委员”与普通教师确实存在事实上的社会地位悬殊,那么在一个公社里,书记对一位教师许愿说,好好干,明年提拔你当供销社的售货员也是见诸报端的真事。
笔者亲历过一件事。那是一九七四年下半年,一个钢铁厂的矿山子弟学校,一位由知青抽调回来的年青女教师,通过关系调进了市区的食品公司,分配在肉店卖肉。我亲自去过她的肉店看她操刀。神色有几份不自然,还避讳着怕我“开后门”(这个词已成历史,今已不用,莫以时下新义附会)买猪肉。
啰嗦这一番,是让人略微了解从文革开始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未,教师地位曾经确实低到何种地步。但是王二短文的不足处就在于虽然真实的反映了中小学教育界在教学、教改、评先、提拔等方面的现状后,给“我”的出路经不起当下时代、社会大环境的推敲,又缺乏人物个性发展的内在逻辑,这在作者本人恐怕也是不会否认的。
但是我绝对不同意把该文贬得一无是处。就作者对新教师的入职及成长过程,李磊的最终提拔为副校长的发展轨迹,这在中小学里绝对真实,绝非孤例。尤其是教不下书或教不好书转而作教辅工作,后来逐渐当主任当副校长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差不多要成为一种规律。
转变发生在恢复高考后,大批新毕业的大学生分配到中小学,再让业务不精的人当领导就难以服众了。同时国家也在强调干部的知识化年青化。但李磊有文凭,又年青,课上不好,但论文多,还凭借“我”的教案课件获省级教学一等奖,他无疑相对于在一线苦苦耕耘的“老黄牛”们来说,是走了一条捷径。
当然,并非说教师一定要当管理干部才算实现了终极价值,这种赏罚不公的现状,无疑会伤害教师的自尊和对事业的进取心。
作者王二如果不是教师那也是对中学教育非常了解。例如文中对中小学教改的描写确非杜撰。各种新理论,各种新名词令人目不暇接,所谓专家口若悬河,而一线教师无所适从。搞来搞去,还是比升学率,进而比北大清华录取率,甚而至于那些超级名校都懒得跟你比这些,人家比出国升学比外国名校的录取率。社会和家长的反响则是择校风和学区房价格的疯涨。
还如文中写道“杜郎口中学,衡水一中,黄岗中学,毛坦厂中学‘一个个高考加工厂’的经验学了个遍。教案变学案,黑板变白板,课堂反转、网课慕课,每学期一个新理念”,“一线老师们突然发现自己与教育发展的趋势‘渐行渐远渐无穷’了”……假如作者在这些方面再深入发掘,进而刻画人物,而不是简单地将“我”安排去送外卖,窃以为文章将更使人信服,也更有现实意义。
匆匆阅过,略陈浅见,与有兴趣的文友交流,恳请作者指正,欢迎大家拍砖。
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你自然不会想到那样的活法儿。你可以不理解,但请不要轻易说别人就是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