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时光与我们（九）
文/胖胖小鱼儿
第九章
陈逝开始对肖亦怀有好感似乎就是从这场斗殴开始的。
此刻，陈逝正有些狼狈地躺在地上，地板冰凉的温度透过她薄薄的T恤渗入皮肤，她有些想打寒战但同时又感到一种奇异的淋漓畅快。陈逝的身上早已有了许多伤痕，只需轻轻一动她就会感受到身上撕扯般的疼痛，但她明白肖亦绝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体因体力透支而变得绵软，但这不妨碍她尽量睁大眼睛看着正挡在自己面前的肖亦。她早料到肖亦并不是什么能打的人，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却有着惊人的毅力与忍受力。
陈逝有些想笑，她看到肖亦额角的汗水正沿着皮肤的纹路一点点滑落，而对方的双脚也因为受伤而微微颤抖，但即便如此肖亦依旧是那般纹丝不动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陈逝已经不知道这样的状态究竟持续了多久。但她知道林杠等人也和自己一样有些疲倦了，或许他们也不曾想过这个看起来直愣愣的小子居然那么难对付。
但即便如此，陈逝依旧知道他们已经输了。事实上这场斗殴的胜负本来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是被肖亦的坚定给拖延了时间罢了。
陈逝闭上眼睛，她听到林杠再次走向他们的脚步声，以及肖亦急促的呼吸声。“输了。”陈逝轻轻呢喃了一句，却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还真是不甘心呢！明明那家伙已经那么努力了。”
“别怕！”陈逝听到肖亦那过分坚定的声音，陈逝不知道肖亦是在和她说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当然也有可能是说给他们两个，但无论如何这声音都让自己感到温暖和安心。
然后，几乎只是一瞬间是事情，陈逝看到前面的肖亦倒下了，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刚刚用力挥了一圈的林杠。
说起来，就连林杠也没有想过这场斗殴会持续这么久，明明对手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数都远远在自己之下。林杠以为陈逝和肖亦早就会被自己打得趴在地上，而他们却出乎意料地又一次一次地站立起来。他们的态度让林杠感到震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会输，因为那两个人看起来好像会一直往返重复着摔倒和站起。
林杠感到焦躁不安，甚至还因此而挂了彩。但现在他终于感到有些安心了，因为他看到地上的肖亦和陈逝已经被疲惫占据，尤其是肖亦，他身上的伤真是太多了。
林杠看到肖亦在地上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用手臂支撑自己站起来，同伴却走过去又一脚将他踹到地上，这时一种失落的感觉却涌上了林杠的心头。
很莫名的，他有些希望肖亦和陈逝能够再次爬起，他甚至感觉如果他们能够再次站立，那么自己就算是输了。他有些期待这两个人能在自己面前证明，抗争是有作用的，当然他也想让江南看到这一切。
没错，从林杠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江南，他甚至一眼就看穿了江南瞳孔里深深的恐惧与绝望。江南的这种眼神他并不陌生，因为每次照镜子时他都能在自己的眼睛里再次看到。
林杠开始感到愤怒，他在想你们倒是再站起来一次啊！他在想你们再证明一次啊！他在想江南你也在看着吧！你为什么不敢出来，你为什么从不抗争？
但陈逝和肖亦实在是太过于疲倦了，意志似乎已经不足以撑起他们疲惫的身子，他们在地上争扎着、抗争着，却俨然像是两只无用的小虫在蠕动。
然后陈逝突然笑了，与此同时肖亦也笑了起来，一种淋漓畅快的感觉同时占据他们的内心。这种畅快的感受是林杠和江南所无法感受到的，这是一种共同抗争后即便失败依旧安然的快意，这是一种有同伴一起前进的快意。是的，及时他们都没有开口，但那一瞬间肖亦和陈逝之间已经缔结了同伴的关系。
林杠不懂得他们为什么能够如此放声大笑，但这笑声让他愤怒与嫉妒，紧接着他近乎疯狂地冲向两人，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恐怕是令人骇然的，因为他看到同伴正以一种恐惧而陌生的表情看着自己。
很久以后，曾有鼓起勇气的同伙告诉林杠，那时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带着杀意的。大家几乎都在一瞬间确信林杠会杀了地上的两个人，即便他们原本只是打算玩玩而已。
在陈逝的眼里，所谓的警察一向都是无用而多余的。他们就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总在一切事情完结时才悠然出现，而往往那时电影也接近尾声。
但这一次陈逝不得不承认是警察救了自己，或者说是那突来的警报声更为确切。这一切就发生在林杠冲向自己和肖亦的那一瞬间，疲惫使得她和肖亦的脑袋都微微发胀，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听清了那逐渐靠近的警报声。
然后她看到小混混们拦住了林杠，他们似乎喊了一声：“该死！怎么会有警察来！”
然后林杠似乎也说了一句：“先撤！”
也许是当时的自己确实有些迷茫不清了，否则为何在模糊之间似乎看到林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获得救赎般的欢喜。
最后，陈逝的意识便逐渐模糊了起来，朦胧之间她感觉到有个温暖而舒适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陈逝……陈逝……陈逝，你得醒醒……
在那之后陈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自己尚还年幼，梦里的母亲尚还有江南一样美丽的容颜，彼时母亲正在微笑，她的目光温柔如水般地照耀在那个男人的脸上。那个男人似乎说了些什么，惹得陈逝和母亲都大笑了起来。
陈逝看到幼时的自己从母亲的怀抱里挣脱了下来，一脸嬉笑地爬进男人的怀抱，她抬起头瞪大眼睛，语气里充满了稚嫩和快乐，她说：“爸爸！我的生日礼物呢！”
这时那个男人的面孔终于一点点清晰了起来，温润的面孔，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眼睛，额头上是三条深刻的抬头纹，再平凡不过的长相却铸就了这个带给自己所有温暖，却又一一夺取的男人。
父亲将小陈逝抱起，在房间里欢快地打转，一边说着：“当然早就给我们小公主准备好了！”
“是什么？”陈逝忍不住喊起，声音在房间里同自己一起打转。
“快看这里，小丫头！”陈逝突然听到母亲的声音，转头时入眼的是一个做工简单的蛋糕。
陈逝忍不住大喊出声，贫困的家境让她从未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生日是吃上一次蛋糕。但现在，她拥有了一个比任何人都要漂亮的蛋糕，陈逝这样确信着。
“喜欢你的礼物吗？我的小公主？”父亲将她高高举到脖子上，宠溺的问道。
“喜欢！超级喜欢！”小陈逝一边叫着一边闹着要下来，在后来陈逝曾多次想起这个幼时的画面，那时她多么后悔没有在父亲的怀抱里和脖颈上多呆些时间，或许只要自己再珍惜一些温暖便不会失去的那样快。
在梦中，陈逝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小心翼翼地许着愿望，吹灭蜡烛时母亲好奇地问她许了什么愿。
小陈逝小心翼翼地凑近母亲的耳朵：“我希望爸爸不要老是去外地打工。”小陈逝抬起眼睛，她看到母亲眼里的灰暗一闪而过。
在那之后父亲还是离开了，临走之前陈逝问父亲：“爸爸，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啊？”父亲笑着抚摸她的脑袋：“小丫头先猜猜！等爸爸下次回来就告诉你！”
陈逝快乐地喊着“不许骗我哦！”
但最后父亲还是失言了，在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和母亲都以为父亲是在外地遭遇了意外，毕竟父亲的工作是一名水泥工人，这样的职业确实太过于危险。一直到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当陈逝回到家中时看到了母亲哭红的眼睛及满屋子的物品碎片，那时她才知道父亲在外地有了另一个家庭。
彼时父亲已经真正因为意外死去，另一个家庭的女人并不愿意承担料理后事的责任，于是父亲的骨灰便被送回到母亲的身边，母亲将它摆在眼前看了一遍又一遍。
陈逝知道，那一天母亲砸碎了家里所有可以砸的的东西，但那个黑蒙蒙的骨灰罐却始终完好无损的立于其中。从那时开始，陈逝开始恨父亲，恨父亲伤害了真正爱他的家人，她也恨母亲，恨从那之后就变得荒诞凶暴的母亲。
陈逝从梦中醒来，泪水已经沾湿了柔软的枕头，与此同时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凑在自己身前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江南在挂断那通报警电话时便从后门偷偷离开了这里，她无法预料在她离开之后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警察是否能够及时赶到，或是把这通电话当作无聊的恶作剧。
江南十分担心陈逝，她本早已做好抛开一切冲出去的打算，但就在那时她看到了正在与林杠一伙人厮打的陈逝和肖亦的身影，她看到他们如出一辙的表情和一次又一次摔倒站立的执着。江南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开始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酝酿，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江南啊！江南，你看到了吗？那才是真正能够保护陈逝的啊！陈逝已经不再需要你了，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曾需要过你！”
江南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陈逝和肖亦都被击倒在地上，她确信自己是在那时看到陈逝的笑容的，即便距离使得视线模糊不清，她也依旧看清了那个笑容，那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完全不一样的笑容。那是她用尽努力想要在陈逝脸上看到的笑容。一种包含着幸福和畅快的笑容。
江南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想到了一个可以真正帮助陈逝的办法，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也许自己就可以经常在陈逝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快乐表情，到那时候陈逝大概也会变得幸福吧！
江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铁锈的血腥味装满自己的身体，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江南，你要忍耐，你知道的，你必须离开！你要让那个男生离她更近一些。即便那是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但只有他才能让陈逝露出笑容不是吗？或许……或许只有真正干净纯粹的人才能把陈逝从黑暗中解救出来。而你不是的，你知道，你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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