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子

                            文/萧山

坐落在城西县境内的孙家铺子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杂货铺，经营着临近村镇几乎所有生产生活用品。

门前车水马龙，门内人头攒动。

这孙家铺子是地处三县交接处最大的铺子，店铺是老掌柜的父亲年轻时办起来了，不过那时候也就他一个人经营，不管是进货、送货、平日蹲店都是他一个人。生意慢慢做大了也雇了伙计加开了店面。天贵来的时候，孙家铺子已经有了七八号人。

店铺的极大发展是在刘成的师傅——第二代掌柜手里。别的不说，但就在店铺的伙计就增加了几十人。六个人专职进货，配备两驾马车，直接听命于掌堂经理。从省城进货一次，往返需要小半个月，来来回回的，一年几乎都在路上跑。送货的地点很不集中，所以在这一块的人就相对要多一些，马车换成了驴车、独轮车，有的时候还需要手提肩扛。

生意能做到现在这么大，全在这送货上。当年很多人都不理解这杂货铺子还送货上门？可就是坚持送货的老掌柜的这一决策挤垮了不少同行。送货不加价，只是设置起始送货的总价。遇到老买主，只要铺子人手方便，一律送货上门。几十年下来积攒了不少人气。老掌柜常说，消停的生意长久的买卖，实在点儿好。这也正是杂货铺越做越大的法宝。

天贵背着双手在店铺内转悠，不时地指挥者手底下的伙计。自从老掌柜去世新掌柜主事以来，天贵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做事越发小心，睡觉时间越发的少，眼睛里经常布满血丝。

他太爱这个店了，十五岁就随师父在铺子里干活，从学徒开始到现在的掌堂经理，三十一年未曾离开过孙家铺子。他对这个杂货铺有感情。

天不亮就起身忙活，安排了进货的伙计出门，吩咐了送货的上路，在店铺里转的时候脑子里在盘算着那些东西存的不够，那些东西要尽快送走，整个一天不曾有一刻闲暇。

老账房和他对账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了。一笔一笔的对，一个针线头都不能差，这是老账房的标准，更是他的要求。按说天贵不用这么勤谨了，毕竟手底下还有很多经验老道的帮手呢，可是他还是这样，几十年了，习惯了！

哎，我说经理，咱这小掌柜是不是有些过了，找时间你给他说说，大家都在用心办事，别那样得理不饶人。弄得人心惶惶的，没心劲了！对完账老账房一边卷烟一边冲着刘成说。

老哥哥，你我都是老人了，可不敢说这种泄气的话。老掌柜走的急，小掌柜又年轻。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轻人立个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年轻人搂不住火也是可以理解的么，不要和他计较了。

我不说啥，就是堂上的几个伙计受不了他的脾气，给我说了。还不是想让你这个大经理给建议建议？

我……哎，不说了不说了，天不早了，都早早歇了。回吧回吧！

躺在炕上的天贵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的不知道想啥。说实话老掌柜对他很不错，从他当徒开始到后来的掌堂经理，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外人。享受着店里面最高的工资待遇，年节还有优厚的红包，天贵很满意了。按他原先的计划他会在孙家铺子干一辈子，直到干不动为止。可现在老掌柜走了，新掌柜做事的方式……一想到新掌柜，天贵更加没有睡意。

小掌柜是新派人物，办事果决利索，说一不二，很少征询其他人意见，就连他这个掌堂经理也爱答不理的。老掌柜活着的时候他们父子就不很对付，尤其在店铺的经营上更是意见难得统一。老掌柜慈祥的像个弥勒佛，见谁都是满脸堆笑，人缘好得很。店里的伙计也不甚怕他，即使犯了错老掌柜也不会当众给你难堪。好在大家都是实心实意的在店里干活，主仆间很少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新掌柜这一点绝不像他的老子，不给人留情面，训人的时候不挑时间不挑地点，说炸毛就炸毛，火爆着咧！

就任的第一个月就给全店铺的伙计来了个下马威。送货处的小李把单子给看差了，把本该送给张村王家的犁铧送到了李村的王家。第二天一大早，小李就把东西送到了张家。这事以前也发生过，只要及时送达，掌柜的一般只是私下里让天贵说说，自己是不过问的。这事怪就怪在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有人把这个事当做笑话说开了，新掌柜恰在这个时候巡堂，当着天贵的面把小李叫过来一通大训，末了还交代账房扣小李十个大钱。这一下人人害怕个个担心，就连在店铺里开玩笑都不再大大咧咧了。

本来事情也不大，及时的将功补过也就是了，可是……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也怪不得掌柜的，还是小李把事给办砸了，错了就应该罚这没啥可说的，只是这件事后店里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有人说那个讲笑话的是故意说给掌柜的听的，为此还得了掌柜的奖励，具体咋样天贵不知道，反正他是没有见着给啥奖励。

“杀猪杀尾巴，各有各杀法”，有了新掌柜，就要按新规矩办。这是天贵给自己的要求也是给伙计们的要求。

新掌柜上任的第三个月，发完月利准备下月筹划的时候，天贵接到掌柜通知：进货人员裁剪三分之一，裁撤绝大部分送货人员，只留一人一车。裁撤下来的伙计一部分充实到店铺柜台，其余的遣散回家。这个决定炸的天贵楞是接不上口，脑子嗡嗡的乱响，他想不开掌柜的这是咋啦？

乱纷纷、哭啼啼，嚷的骂的、怒的怕的，东家辞伙计伙计辞店家，自古一理，再正常不过。天贵劝不动掌柜，他只能帮着处理后事，他要对得起老掌柜。

接下来的事情让天贵“惊愕万分”：店铺的伙计每人负责一两种货的销售，销量和薪金挂钩，多销多得，上不封顶。

自此以后，店铺里充斥着店员的声音，这个好那个妙，买十个送一个……

有了竞争也就有了矛盾，杂货铺里渐渐地就有了杂音，真个是店铺越来越大，挣钱越来越多，和气越磨越少。不再“和气生财”，不再“心平气顺”，开始有了勾心斗角，有了拉帮结派。

可店铺生意却也是实打实的好起来了。

掌柜的高兴了！

伙计也……高兴了。

天贵可咋就高兴不起来！

他想不通这里的人家咋就一下子这么有钱？屋里头咋就缺这么多东西？生意不是讲究个长久么？

第四年开春，孙家杂货铺子关门歇业了。天贵的心碎成了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