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暮-16、空城

作者: 榴莲大毛毛 | 来源:发表于2017-12-11 20:07 被阅读0次

    如果说“金九银十”应对于房地产的景气程度,那么春节后的第一个月,就是一年一度人才市场的最高潮,是各个企业经历了人才冬储后巅峰对决的时刻。求职者如狂蜂浪蝶,甚至有人专程乘飞机从西线腹地飞到东线前沿,从冰天雪地飞往四季如春,涌向一场又一场的人才招聘会。人力供需两旺,主办方赚得盆满钵满。

    近水楼台先得月,旦逢有墨城的招聘,她就在住处旁边,跳上大巴就去了。

    汽运的终点也许是在城市还不算偏僻的某一处,木苏苏下了车,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南来北往的车流,它们缓缓流动于两旁多层建筑为多的街,街两旁小树成团,映衬着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竟然没有此前印象深刻的江南水乡的画面感,倒有些后工业化并不是太蓬勃的荒凉与嘈杂感。行人匆匆,木苏苏定定神,找到公交车跳上去,人反而不是很多,就得以在座位上东张西望,打量着城市的另一张脸。

    公交车跑入工业园区,咆哮在整齐划一,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全速前进。车窗之外,芳草萋萋,绿树成荫,掩盖不住一处处面积庞大,颜色簇新的工业厂房,建筑外体上镶嵌的英文字母,和门前随二月冷风飘扬着的各色旗帜显示着它们的经济性质和母公司所在地。这里看起来还不错,是典型的工业园区,但是比其他大城市的园区多了一些雅韵,待到达目的地后就更加深了这种认识:

    只见一个奇形怪状,自底部向外膨胀的建筑突兀在眼前,它披着青灰色外衣,乍看倒有点外星球飞船的感觉,墙体的颜色属于同色系,深浅着交错、斑驳,又凸凹不平,就把此前的古怪成分给修饰成了几分抽象的艺术作派。于是它就盘踞在那,鸟瞰着四通八达的马路辅道和前方的广场,无比高冷地逡巡着广场上一大堆好比穷困潦倒着,饥渴着,准备冲进大门,扑向面包,饥肠辘辘的角斗士。

    终于开场了,人流如织,各就其位。各个外资工厂的摊位前就排成了长龙,应聘者无论符合不符合条件,死马当作活马医,先把手中简历发出去再说,也许瞎猫碰着死老鼠呢,一旦当场被用人单位退还,挤出竞争者们的包围圈,神色懊丧,为了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脱口而出“how stupid”,咒骂对方此举是多么愚蠢,多么有眼无珠,有时也是少不了的。

    木苏苏也爱好脸面,她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止步于大部分外资工厂对英语的要求。好在墨城一家服务型网站家大业大,一口气列了诸多岗位,门槛不高,条件还很弹性,该网站就当场收了一大堆简历,通知这一大堆人下午15:00就去公司初试。木苏苏之所以选择这家公司,倒不是因为她用过多少它的服务,纯粹仅仅因为它依托于墨城大学的办公地址,猜起来,公司的创始人应该就是此大学出身。同时,好歹它在当时也算一个非主流的IT公司嘛。

    手表显示是11:00,她决定先去现场的休息区买个盒饭吃,稍事停留后就去市内,公司地址离步行街不远,呈直线距离,那就先抵达步行街,那时就应该是13:30左右,就近逛一会,14:20打个车去,时间是充裕的。

    一谋划好,木苏苏心里就无比畅快,她想这个机会还是不错的,职位的技术含量也不是很高,这样就胜算挺大。这一畅快,所见之处,处处顺眼,颇觉展览馆规划得相当科学,朝上看,是高高的穹顶,白炽灯星星点点,如钻石般闪耀。极目四下,休息区完全独立于工作区,人们座次于整洁明快中,慎独着,静默着,轻声交互会谈着,倦了的就阖目养神,饿了的就来到舒适高雅的就餐点。

    就去餐前洗手。洗手区设施一应俱全,出水采用红外线控制,木苏苏就撸起衣袖,托了洗手液,慢慢搓洗着双手,一边好奇地观赏着这里灯光的立体环绕效果,一边将手伸到水龙头边去感应,

    这一次,水哗哗倾泻,以极快的速度自手心向手腕堆涌,漫过手表。讶然惊叫,木苏苏赶紧缩回手,水即时就停了下来。还好,衣服并未湿,手表是防水的,当下,就不是很在意。

    一切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时间是公正的。木苏苏来到了步行街前的主干道,立足于苗圃间或着的小树下招手打车。这一天也是出了鬼了,一辆又一辆的的士从眼前掠过,无一空载,木苏苏的手张扬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地怏怏低垂。她终于想到,此刻是否应该转乘公交车呢,那么现在是几点了?她撸起衣服抬眼看了一眼手腕,咦,才14:25?再定睛一望,耶稣、圣母玛利亚啊!忠实的伴侣,这块宝蓝色的手表,数年后,破天荒第一次停摆了呀!赶紧又掏出手机,紧张一望,这一下,热血“嘭”地膨胀,冲上头脑了,已经14:40!这一下公交车也别指望了,迟到是必定的!

    现在,只能盼望着来一辆的士救场。可笑的是招聘方在面试通知书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电讯方式,所以你也别想打那个无谓的事前告知电话,告知对方,“对不起,我要迟到了”。又或为什么当时木苏苏没有打114电信查询公司电话呢?抱歉,在此我们必须相信,她已经做过了能力范围内所有的努力后,才深感绝望吧。

    木苏苏最后仍然是乘着的士抵达了公司楼下,此刻离准点时间已过去了约十五分钟。此刻她倒也不是很慌乱,步上二楼,和接待人员简明地解释了一下,进入面试大厅。面试大厅的侧面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着呼叫台,现在身处的大厅,这一天的确去了不少人,此刻他们正分成两个集合,面对面站着,激烈地就着什么事情争辩着。哦,他们正在参加集体面试。在特定的时代,这种方式极其流行,止步于一些中低层岗位,此刻,该公司大约也有十几名工作人员在旁观察这两拨人的表现,来抉择出他们认为妥当的人选,这十几名观众就因为某些热烈的表情,或某些慌不择言的言辞,时而爆发出大笑声。接待员大约是告知了面试的主导者,现在来了个迟到的木苏苏,得到的答复是,“先让她等着”。于是木苏苏就以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立在一旁,加入了观众的队伍,为了显得不那么尴尬,某时她也扮出虚假的笑容,发出干笑声,来显示自己也是多么地忘情投入于此情,此景。

    她此前受过此类陈述性培训,着实觉得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新意,总之,你记住一个小组内,谁先开口说话,谁通常就是组织者的角色,但是这个组织者是否招聘方需要的呢,那倒不一定!更何况,她的内心还在澎湃起伏着“手表竟然坏了”这么一件极其懊恼的无常事件。

    等待了不短的时间,直至大厅里的辩论结束。主导者宣布留下来的寥寥数人的名单。随后木苏苏就被通知,“好了,你可以走了”。她就随着一大波陌生的,上午同行过的,年轻人的潮流汹涌而出,重新回到了那条貌似永远不识人间雅致的主干道,也是一条空转的,冷漠的时光隧道。

    此刻,她是愠怒的,她的心上彷若爬过了一群苍蝇。

    于是,她就怀着复杂的心情返程。

    哦,对了,也许正是这一天,木苏苏在回程的大巴上遇到了那个聊《Forrest Gump》德企男生吧。人本身就是随着外界的千变万化而万变千化着,哪有那么多对错得失!有些人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些借口,有些人坦诚相见,无非她乐意后一种人的直率罢了,至于前一种,是心领神会,趋之若鹜,一拍两合,还是避之不及,去留其实已然于心。

    又猪油蒙心,遭受了一次挫折打击,木苏苏只有等待下一次机会了。这一天,江城出了太阳,因为深信此地治安是不错的,小方的房间没有关窗,阳光就投射进他们的房间。说起来这两处房间,大家白天都敞开着门,并不会随随便便彼此闯入,

    就在木苏苏在客厅出入返回的刹那,在隔壁房间,穿越整个房间横向距离,斜投射到侧面墙壁上的阳光里,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墙壁上,这一个猝不及防把她一下子吓坏了,她一声惊叫,一个箭步折转身,冲向客厅大门,把防盗门打开,对着楼梯过道拖着声音叫,“有没有人啊”?一边朝那个房间门口远远张望。那一天大约手机随手,木苏苏就飞快地打了一个电话给老金,说,“怎么会有一个影子在你们房间里。”

    生活中有以偷窥他人隐私为乐的觊觎者,就一定有她这样的视自律为金科玉律的人。她一直没有欲望,或者说没有需求,非请自入别人的房间,同样,她就也没有好奇心在别人离开或暂离,时间的缝隙里,去偷看别人的物件。这一点,木星此后严厉地说教了她,问她,为什么在陌生的环境里,不锁门,诚然,锁防君子不防小人,不同的人之无边的欲望怎可妄加定夺?一个外露的钱包,你可能是不会砰然心动,谁能保证其他人波澜不惊,心如止水?人生处处皆诱惑啊!这些都是后话。总之,他们间是彼此信任的:

    她就站在大门口等老金回来,那一天,老金急急忙忙,很快背着工作包就回来了,他安慰着惊魂未定的木苏苏,一边走去房间,“没有人呢”,在房间门口扫视了一圈后,他回过头。

    木苏苏就走去房间,这才有机会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房间的内景,却也简陋,也无非就是一个席梦思,简易的衣柜,小折叠桌这样。和她的主人房最大的差别就是,这里正对着房门是一大块双幕的,橙色的落地窗帘,而主人房,此处是实心墙壁。

    老金“唰”地一声拉开了这两道长长的落地帘,落地帘后光线很暗,仔细一看,这里堆码了很多标准型号的牛皮纸箱子,大约有一个高个子男人那么高吧,老金就一个一个把纸箱子搬下来,四处摆放在房间的空地上,搬完最后一个箱子,这时房间的视野就完全打开了,

    窗帘后面,玻璃门外,竟然是一个遮光了的内阳台!原来这套婚房是有阳台的!木苏苏就愣住了。

    “什么也没有,是不是刚才窗外有人扫地呢?”老金走到窗户边,朝外继续探视着。

    一直站在门口的木苏苏才知道,后面小士多店,原来并不是独立开来的,而是借由这处房屋的内阳台扩建而成,他们是拖家带口居住于内的,隔离就是窗帘,和窗帘后的纸箱。这个发现也突然让木苏苏明白了为什么大家的衣服都是挂在窗户旁边晾晒,而她房间的窗外就经常放着一箱箱的啤酒,深更半夜窗外总是传来铁链条开锁、解锁的声音。这里其实算是三方合租的啊。当然,这事并不能怪小方和老金。

    这片多层小区,不是老房子。房屋幢与幢的间距开阔,一梯只有三户,说起来,窗户外至少有些简易的绿化带,又是谁,跑到别人家窗前来扫地呢。

    “以后你单独在家时,就把客厅木门打开,防盗门锁着,”老金也许还这样建议了苏苏,

    “毕竟这里是一楼,上上下下过往的住户也多。”

    他是对的。事后木苏苏发现隔壁竟然住了一个来自南方的男人,也许是来做生意的,经常哇啦哇啦讲着电话。时隔一年,木苏苏第一次在他乡听到了南方的方言。

    说起来这个小区,各方面都比元一街那边要优化。因了火车、汽运交通枢纽的缘故,这里住户的出处好似更具辐射性,更多元化,老龄人不多,中年保安不少。

    不久后一个夜,小士多夜宴宾客,夜空中传来老板娘殷勤劝酒的声音,“请多关照。”然后就是杯觥交错,把酒言欢。木苏苏就在拉了窗帘的房间里,默默地想着一墙之后,谁才能够关照到谁呢。

    老金说,不用花费太多心力于他人的闲话,因为每个人需要的谈资是不同的。

    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一个商贸公司时隔一个月,最终下了入职通知,为了这个她等了数十天的机会,木苏苏甚至冒背信弃义之大不韪,反悔了墨城的另一个报到通知,并推辞了其余所有的面试机会。

    于是,打包了行李,还是叫了快递跨城派送。临行前,老金拿出封箱胶,再帮苏苏加固了一遍,三人这才相互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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